天心有月,圆月。 月圆象征着团栾,但今夜的我并未怀思亲眷,只是觉得圆月很美。月辉流照寂夜,恍似魂梦里情人的吻;即令层层夜风阻隔,我也同样能感受到那迢递的温柔。有那么一个时刻,我很想去轻抚月轮,然而云帘轻拢时,却又是一番可望难及的迷寐。 缺则盈之,圆则亏之,这本是再显明不过的道理。可世上偏有痴妄之人,仅为那玉轮的一夕清辉,便付尽了漫长的岁月。他不懂,月是圆月,可望月的心为何是残损的?明月是条千古的谜题,予世人太多的不可解与未可知。这解方似乎永难企及,可每每遥望月轮,答案却又迫近几分。于是他一直望着,希图能补全那残损的诗行。青丝望成白发,苍颜望成枯骨,直至大梦初醒,他依旧窥不破盈缺变化的玄奥。可悲抑或可歌? 人心向月,月亦向人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句诗我极赏慕。想来嫦娥应悔,她又岂能不悔?九天之上的清冷瑶宫,不过是一座华狱,用来锢住千秋寂寞,万古风流。与其永生永寂,人间的半分温存才更值得眷恋。所以,望月之人,在人间。 徊徨此夜,长夜。 九百年前的承天寺,是否如今夜的积水空明?我非子瞻,但此夜此月的情念,却在血胤中一脉而承。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文行于此,我不由忆起了几位故人。 杨君身在武汉,不知近来有没有稍戒烟酒;二张将入大学,想必正博观约取、积蓄力量;至若北京的那几位老兄弟,则各自砥砺进取,他日风采自当胜于往昔......霎时间,旧事种种如烟而至,一如月色的清丽梦幻。 人生于世,总是忧惧孤零。一旦寂寞的荒流来袭,那脆弱不堪的魂灵将被瞬间湮没。因此,人们渴求知己,渴求真正的朋友。我不敢断言这世上没有真正心意相通的两人,但即便真的存在,也不过寥寥。毕竟,自己都未能了解彻透,又怎能强求他人? 我不曾亲见所谓知己,但友人之谊我绝然不忘的。或悲,或凄,或孤,或寂,胸中郁塞之时,总有他们甘于领受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哀思。有时候我会想,能做一个默然不语的倾听者,不也很好? 故人予我月色,月下思忆故人。这种微不可察的情觉,唯望月者能识。正如张若虚诗中所述:“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情深即诗,旧诗。
我曾有个荒唐的梦想:月光朗照之处,我都要去游历一番;那些和月亮有关的故事,我都要用诗笔写下。前些日子读了傅真的书,一本游记带我遍历诸国,品尽人生百态,也算遂了心愿。 然而,我又陷入了新的思考。一度以为,精彩的人生便该去多去经历一些,以免憾恨终老。可与宇宙洪荒相较,数十载人世嬉游,亦不过须弥芥子。以有涯随无涯,是否又是另一种无明?傅真和丈夫铭基抛下丰足的生活,选择了“金龟换酒,相与醉沧州”的方式去体验这个世界。她在书中写到,这番周游列国是想去重新寻找入世的力量,但渐行渐远之后,自己却迷失了初时的想法。樊笼自然,亦幻亦真。我不知老傅笔下的故事是否失真,可我确然心向往之的。 诗是人间的药,月是红尘的诗。在这个娑婆世界里,有云海流川的美景,有软红千丈的繁华,有饥馑战乱的残忍,有无可奈何的因缘......这些我无法遍尝,但月华流转的夜晚,这世界会被覆上一层温柔,我能感受得到。
一期一会,已臻妙谛。那些为月而赋的诗句,就让我在梦中,读给你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