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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一年暑假,我从第一师范毕业,被分配到临湘县第五中学工作。从而,开始了我长达四十七年(含退休后职校三年)的教书生涯。
国为第一师范是省级学校,毕业生全省分配,所以我们先被分配到湘潭专员公署(当时,岳阳还没有划出来,属湘潭管)。
我们从长沙市乘船到湘潭市。
在湘潭呆了两天。对它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饮食摊上蒸的一种米粉糕便宜,好象不收粮票,又好吃。当时,还在饥饿时期,能吃上这甜甜的糕点,也算一种口福。
随后,去临湘,我们乘的是火车。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坐上火车。
临湘县城,好像是新建的,街面很宽,但街道不长。
在五里牌“临湘”站下车后,我们步行进城,河面上还是一座木头搭建的便桥。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临湘,交通发达,矿产丰富,理所当然比平江发展快,城区应是大大的改观了。
我们,一共三个人,何静园、魏要均(病休复学到我们年级的,平江县南江人)和我,在县文教科报了到,再等着分下去。
无意间,我在“分配花名册”上瞅见了一句关于我的话:“此人社会关系复杂,不可重用。”我先是一惊:难道这就是母校对我的政审结论?后来,倒也平静了:我又不求升官,教教书行了。我也不责怪母校,因为讲究出身和社会关系,是当时党的政策。
大约又是两天,何、魏分到了路口铺完小,我这个“不可重用”的人分到了地处路口铺的临湘县五中,因为三人中,我毕竟是组长。
我在临湘,整整两个学年。第一学年,在临湘县五中,任初七班的班主任,教数学。第二学年,因国家搞“调整、巩固、充实、提高”,五中超编,我被下放到路口铺完小,与何静园同校(魏要均只教一学期,因闹调动,调动不成而自动离了职)。
如果有人问我,在临湘的两年,你的感觉如何?
我要说:我几乎与学生同龄,自豪!
参加工作时,我刚满十八岁。我的学生,基本上来自农村:路口铺,云溪,陆城……他们发蒙迟,读初中已十五、六岁了。
有一个星期六,学生放学回家,我叫一位女生带路,去她家家访。我俩年龄相仿,一男一女,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不免惹人注目。田间,有不少人在锄地,放肆的男人送来了不少粗俗的痞话。我俩是师生,都没有杂念,谁也不理他们。到了她家,迎接我们的是她的母亲。只见这位传统的中国农妇为之一震,脸上罩满了惊愕,差点发出了声:“怎么带回个男孩来了?”——我猜,该是这样。那位女生很可能也看出来了,赶忙向母亲介绍过我的身份。听后,家长热情地接待了我,又是芝麻茶,又是糖冲鸡蛋。
与我同一房屋间的,是一位从县城一中调过来的曹老师,大专毕业,比我大四、五岁。据说,他很惹女生喜欢。周日不时有女生从县城跑到五中来看他。他们谈话很热闹,城里来的女生见识广,年龄与我不相上下,不过,我是老师,从来不搭理这些女孩子。一次,她们却为难了我,晚了,两位女生没有搭上北去的火车,曹老师在房内搭个临时铺自已睡,让她们睡他的床。这样,整个晚上,我与两个女孩仅蚊帐相隔,害得我睡着不敢动弹,连咳嗽都不敢出声。
尽管这样,我还是自豪,同样的年纪,我已经是老师了。
此外,我要说:我的生活充满着青春的情趣,舒畅!
路口铺,那时只是临湘县的一个“公社”。现在,它直属岳阳市了。京广复钱的这一小段是东西走向,火车站在路北,从站台往西,下一个斜坡,仅十几步远,是一个小的农村集市,街道南北走向,出街口不到一里,就是临湘五中。路口铺完小在中学西侧不出半里的一块凸起的台地上。沿铁路往西,是云溪。沿北向的大道走20里,是长江边上的陆城。
那两年,“饥饿”已近尾声,集市上摆满着湖区的产品:鱼虾,湖藕,莲蓬,鸡鸭蛋……每天上午,人来人往,总要热闹一番。我就从平江带茶油过去,烹鱼煎蛋,生活得很惬意。
至于穿着,那时中国的男人清一色的中山装,只是我爱上下一个颜色,而且宜浅不宜深,布料相同,大多是卡几。
一天上午,天气晴朗,我身着一身银灰色卡几中山装,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倘佯。不期,迎面走来一位与我年龄不相上下的女孩。我们仅是萍水相逢,没有说话,更没有任何动作,不知怎的,两人的眼光却碰在了一起,我不禁为之一振。虽然就在这一振的瞬间,我们已经擦肩而过,但是,我却读懂了“暗送秋波”这一成语。我沉思了一下,急忙转身去找,她却消失在人流中,不见了……
现在追溯起来,那应是一九六二年的春天,我还没有订婚。路口铺集市上邂逅的这一女孩,应该是撞出我心灵上爱的火花的第一人,虽然,我并不知道她的姓名,仅仅只相遇一瞬的目光。而且,这很可能还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可笑的“单相思”罢了。
不过,我已情窦初开,是件好事。
生活中,浪漫的事还多呢!
在临湘五中时,星期日,如果天气晴好,我总爱往北去玩耍,朝着陆城方向。因为北向多水域。朝南,越过铁路,多山,不好玩。
一次,我就在家长带领下,划着小船。在一个湖叉里采过莲。那正是当季的时候,荷莲很盛,有一人多高,散发出特有的清香。船,慢慢的划,很容易使你想起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词句:
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
虽然是白昼,船在缓行,但已入荷塘的深处,我为周围的美景而“沉醉”。同时,我也自然地联想起电影《洪湖赤卫队》中的一些场景来。我们拣成熟的莲蓬摘,边摘边吃,清淡可口。日近晌午,湖面蒸气袅袅,我们才尽兴而归。
到了完小,我与下面的小学老师认识了,常被邀去他们的单人校或双人校玩耍。单人校,有它的趣味,一个老师,二十来个学生,看去很清静。特别是可以布点菜,种点豆子、包谷之类的农作物,蛮令人羡慕的。双人校,大多一男一女,年龄一般在二十到三十,好象一家人一样,生活情趣比五中和完小都浓——只是后来领导怕这些男女出问题,改变了这种安排方式。
尽管这样,我还是喜欢到他们那里去,喝他们泡的芝麻豆子茶,品尝青年男女们一份份的热情。
我还喜欢听来来往往的火车发出的声声笛鸣,佩服每班客车的准时。
我还喜欢看养鸭人赶着大群大群的湖鸭在田野倘佯,鸭儿伸长颈脖啄食。
我还喜欢从湖区刮来的夏风,闻闻它所带着的鱼腥味和荷莲的清香。
总之,我喜欢着我浪漫的青春!
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
我歌唱早晨,
我歌唱希望,
我歌唱那些属于未来的事物,
我歌唱正在生长的力量。
我喜欢独伫窗前用普通话高声朗读诗歌和散文,博得同事们的赞许。
在临湘县的两年,我业余阅读了不少文艺作品。这时,肌饿已不是主要问题,青年人求学上进,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印象最深的是反复诵读郭沫若《屈原》中“雷电颂”一节,并在我最为欣赏的句子上加圈加点。
我也有外出的机会。在五中,参加一次全县的教研会议,我到了临湘县二中。它地处桃林镇,那里有一个大的铅锌矿。我们是乘坐矿山的狭轨小火车进去的。在完小,由学校工会组织,我们到过湖北省蒲圻县(今赤壁市),与县城的一所小学搞联谊活动。那时,蒲圻县城还保留着一段古城墙。
我和同事间的关系,也算和谐。
在五中,同房的,先是李再盛先生,瘦长个子,五十上下,我象对待父亲般恭敬着他,他也很关心我,晚上搞夜宵,总叫我吃。每晚,他要工作到很夜时分,除备课改作文外,好像写一部有关音韵的书稿。
到了小学,老师之间,更多了一分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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