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仄韵近体格律考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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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3 20:42: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古今多把仄韵诗直接视为古体,这种观点固然失之偏颇,近年来讨论仄韵近体者,于其所用律句或阙如,或以平韵近体之属附会之,也难称允当。兹就唐人所作仄韵诗,略加稽考,律句之外,更求其各种篇式之组成,仓促成文,时不我与,有一二问题悬而未决者,容俟之日后,尚祈识者鉴之。


  一前代相关研究与不足


  仄韵即古体,此一观点当下不可谓不流行,而尤以王力先生《诗词格律》、《诗词格律概要》里的主张为著。如前书云:“近体诗以律诗为代表。……律诗有以下四个特点:a.每首限定八句……;b.押平声韵”,又云“律绝不但押平声韵,而且依照近体诗的平仄规则”[1],可见,在王先生看来,近体如律诗或律绝者的必要条件之一,是押平声韵。言下之意,一切的仄韵诗都不可能是近体。这种观点同样体现在《诗词格律概要》一书的写作中,如其中云“今体诗(律诗,绝句)用韵,都依照平水韵,而且限用平声韵。”[2]由于这些著作流布十分广泛,加之长期以来王先生在诗律理论方面的权威性,应该说,这种观点对于今天大多数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此外,启功《诗文声律论稿》、郭芹纳《诗律》也都把“押平声韵”,作为“律诗”或“近体诗”的条件之一。同一节里,启先生还说“古代作品中,也有一首八句,中间对偶,但是仄声韵脚的,有人称之为仄韵律诗”,但紧接着又道:“它们显然和一般律诗不同,在各种按体裁分类的选本上,也少列为律诗,所以仍应算是古体诗”,并在小注中补充说:“《柳南随笔》说白居易《西楼月》仄韵一首《长庆集》编入律体,方氏《律髓》亦收之。按这究竟是少数的例子。”[3]郭先生也曾补充道:“(指近体诗,笔者按)必须入韵,而且限用平声(用仄声者则为例外)”。[4]


  把仄韵诗一概视为古体,其实更早之前,已广泛存在于古人所编的诗歌总集或选集中。如《唐诗品汇》“五言古诗”下所收仄韵诗,既有像崔融《拟古》、杜审言《送和蕃使》、张九龄《感遇九首》这样的仄韵古体诗,也有像王勃《山亭夜宴》(后两联失粘)、沈佺期《临高台》(后三联失粘)、崔融《关山月》(合律)、韦元旦《九日侍燕应制》(合律)、张说《相州山池作》(合律)这样的仄韵新体或近体诗(仄韵近体的律句范围比平韵的稍广,详见本文第二部分)。又如,《全唐诗》所收各家诗,许多是按诗体大致分类的,一般是先古体,后近体,近体通常又先后分为五律、五排、七律、五绝、七绝(如耿湋诗,王维诗等)或五律、七律、五排、五绝、七绝等(如韩翃诗、武元衡诗等)。其中古体里面往往就不分古、新体(包括近体)而收有一切仄韵诗。如王维诗第一卷,既有像《青溪》、《戏赠张五弟諲三首》这样的古体诗,也有像《奉和圣制登降圣观与宰臣等同望应制》、《奉和圣制御春明楼临右相园亭赋乐贤诗应制》(两诗有失粘)这样的新体诗,更有像《奉和圣制送不蒙都护兼鸿胪卿归安西应制》、《齐州送祖三》这样完全合律的近体诗。又如清人蘅塘退士所编,今天仍十分流行的《唐诗三百首》的“五言古诗”里,既有像张九龄《感遇》(兰叶春葳蕤)、杜甫《佳人》这样的仄韵古体诗,也有像柳宗元《溪居》、贾岛《寻隐者不遇》(两诗有失粘)这样的仄韵新体诗,更有像孟浩然的《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韦应物的《夕次盱眙县》这样的仄韵近体诗。


  以上观点也体现在古人的某些著述中,如较早之前,宋人李之仪,在其答人“诗中格目”的书札中道:


  近体见于唐初,赋平声为韵,而平侧协其律,亦曰律诗,由有近体,遂分往体,就以赋侧声为韵,从而别之,亦曰古诗。[5]


  李之仪认为“近体”乃“赋平声为韵”,近体的规则(包括上面所说的,赋平声韵和平侧协律)既定,遂区别于以“赋侧声为韵”为特点的“往体”(即古诗)。简言之,在李氏看来,近体是赋平声为韵的,押仄韵为古诗特点。


  明人许学夷《诗源辩体》云:“汉魏五言终变而为律、七言终变而为古者,盖五言仄韵与转韵者少,而平韵者多,仄韵转韵者虽为古,而平韵者则皆入律矣。”[6]清人梁章钜《退庵随笔》:“七古有仄韵到底者,则不妨以律句参错其间,以用仄韵已别于近体,故间用律句不至落调”[7],前者云“仄韵”“为古”,后者云“仄韵已别于近体”,也都主张凡仄韵即为古诗。


  与上述观点相反,自古以来,断断续续还有另一种声音,即主张仄韵诗中也有近体。如白居易自己编的诗集,“律诗”(相当于“近体”)卷中就有仄韵诗,其中有仄韵七言短律如《寒食卧病》,仄韵五言律绝如《秋虫》,仄韵七言律绝如《空闺怨》等,可见在唐人看来,并不以押平、仄韵,作为近体的界线。[8]


  又如元代方回《瀛奎律髓》卷二十二月类,白居易《西楼月》一首下注云“此乃仄声律诗也”,卷三十五庭宇类,俞汝尚《题三角亭》一首下注云“此仄声律诗”,[9]也是不把仄韵诗拒之“律”之门外的。


  明人谢天瑞《诗法》则有“五言律仄韵”、“七言律仄韵”、“五言绝句仄韵”、“七言绝句仄韵”等名目,并以灵一《栖霞山夜坐》作为五言律仄韵,高适《九月九日赠颜少府》作为七言律仄韵,柳宗元《江雪》、崔国辅《怨辞》、王维《竹里馆》作为五言绝句仄韵,长孙佐辅《寻山家》作为七言绝句仄韵的例子。[10]以上这些诗,灵一诗为合律的仄韵五律,高诗为有非律句(诗中第四句)的拗体,柳诗、崔诗失粘,为新体,王诗为合律的仄韵五绝,长孙诗两联皆失对,为新体。总的来说,这些诗或为仄韵近体,或为仄韵新体,或介于仄韵近体与古体之间,作为仄韵律诗来举例,虽不够精确,但也大致不差。


  就某家诗集的编排而言,也有把仄韵诗作为近体看待的。如清人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卷十一“近体诗二十七首”,就有王维的仄韵诗《奉和圣制登降圣观与宰臣等同望应制》、《奉和圣制御春明楼临右相园亭赋乐贤诗应制》、《奉和圣制送不蒙都护兼鸿胪卿归安西应制》等。赵氏还在第二首后面注云:


  或谓律诗无仄韵,其仄韵者,乃是对偶古诗耳。成谓古、律之分,当以调以格,不当以韵。唐人试士类用律诗,今考张谓之《落日山照曜》,豆卢荣之《春风扇微和》,裴次元、何儒亮之《亚父碎玉斗》,郭邕之《洛出书》,俱用仄韵,不居然可知乎。孙月峰作排律辨体,特出仄律一门,盖有见于此矣。[11]


  上引应试诗,确都是仄韵近体或新体中的一种。其中豆卢荣一首为合律的仄韵五排(六韵),其余或有失对,或有失粘,为新体。


  此外,费经虞《雅伦》中“仄押格”一目,引郑愔仄韵五律一首为例[12],《诗法指南》有“律诗侧律格”(“侧”,即“仄”,笔者按),而以王维诗仄韵五律一首,温庭筠仄韵七律一首(温诗有1处失粘)为例[13],也可窥出,古人认为仄韵诗中也有律诗,有近体。至于简短表明这一点的,如《杜臆》中有云“不知还有仄韵律诗,又有仄韵排律也”,赵执信云“近体有用仄韵者”[14],亦足可注意。


  今人在这方面,也有所关注。如前引王力先生两书,虽直接把一切仄韵诗归为古体,不免偏颇,但他在较早之前写的《汉语诗律学》里的观点,却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如其云:


  近体诗以平韵为正例,仄韵非常罕见。仄韵律诗很像古风;我们要辨认它们是不是律诗,仍旧应该以其是否用律句的平仄为标准。[15]


  又云:


  仄韵律诗和绝句可以说是近体诗和古体诗的交界处。[16]


  说仄韵近体“非常罕见”,并将它视为“正例”的反面也好,说它是“近体诗和古体诗的交界处”也好,总之,王先生在以平韵近体为主的同时,还是承认有仄韵近体一种的。在这些论述的中间,他还举了刘长卿《湘中纪行十首·浮石濑》、刘禹锡《海阳十咏·蒙池》作为仄韵五律,韩偓《意绪》作为仄韵七律,刘长卿《送方外上人》、顾况《忆旧游》作为仄韵五绝的例子。以上观点也反映于王先生后出的《诗词格律十讲》,限于篇幅,兹不赘述。


  此外,徐青先生《唐代诗歌的仄韵律》[17],韩成武先生《仄韵五律之声律和韵律研究》[18],刘志纲先生《试论仄声韵格律诗的平仄格式》[19]也都对仄韵近体,或其中的某一种有所探讨。其中徐青先生的归纳较为客观、可取。


  综上所述,将仄韵诗一例归为古体,或者将仄韵近体视为“例外”的做法,自然不值得效仿,如启功先生所说的“(仄韵律诗)在各种按体裁分类的选本上,也少列为律诗”,同样不能成为判断仄韵诗为古体、还是近体的依据。另一方面,古今人虽陆续对仄韵近体的存在或体制特征有所认识,但不足之处也很明显,概括起来,约有以下几点:第一、驳论过程中,由于失察而产生了一些讹误。如《瀛奎律髓》所载白居易《西楼月》(实为《西楼夜》,笔者按)一首,有失对和非律句,虽中两联对仗,不妨视之为介于仄韵近体与古体之间的拗体,但白氏原来是把它偏入“古体五言”(白卷十一),而非“律体”。[20]方回举以为例已有不妥,王应奎《柳南随笔》更援方氏做法以为据,为其“仄韵律诗”张目,实则有所未察,不足为凭。[21]第二、所举例子不够精当。如谢天瑞的《诗法》,仄韵七律,举高适《九日酬颜少府》为例,还可以说是由于此体合律诗不易检寻,情有可原的话,但所举仄韵五绝、七绝也多失对、失粘,就说不过去了。这两体尤其是五绝,完全合律的诗,并不难找。其它各家如《瀛奎律髓》等所举例子,或多或少也有这个问题。第三、对于仄韵近体几种主要体载所用的平仄格式,无所归纳,或者归纳得不够周全,分析得不够透澈,如徐青先生对于各体平仄格式的归纳和叙述。最重要的是,对于仄韵近体所使用的律句,古人皆未谈及,今人则大抵以平韵近体的为标准,牵强附会,亦步亦趋,甚至私自修改平仄格式,而于仄韵近体自己的律句范围,无所觉察。


  二仄韵近体律句


  前已提过,有关仄韵近体的律句,古人未曾谈及,今人偶有探求者,则大多以平韵律句附会之。其实,平、仄韵的律句范围虽大致相同,亦略有差异,宜另外予以考量。


  兹拟以初唐仄韵五言八句新体、近体作为仄韵近体律句的征引对象,因为初唐仄韵新体诗不多(其它时期更是如此),如有个别句式不存在于此一体制中,则转以它体,如五排等求之。


  选取初唐仄韵五言八句作为征引对象,主要基于以下两点考虑:第一、初唐的大部分时期,虽然偶有一两首带有古诗体制,但数量毕竟极其稀少,即使后来陈子昂崛起提倡古诗,所制之仄韵诗也多以新体、近体为主,而其中如有古诗,则又可参照遣词造句的具体情形(主要是对仗)予以剔出,如此而求仄韵律句的平仄格式,庶几能比古诗大行之后的盛唐更为纯粹一点。第二、五言八句新体、近体(五律)不但是平韵近体中最早成熟、最主要的一种,仄韵诗中,基本上也是如此。况且,较之两联四句的五绝,它的声律使用更具稳定性,且在判断一首诗是古体还是新体,中间两联的对仗与否,往往也有一定的参照作用。


  所谓仄韵五言八句新体,一般须具备以下几点:第一,全诗押仄韵,且一韵到底。第二,中间两联须对仗,偶有颔联对仗不工,或不对,但第三联偶对工整的,也在考察之列。第三,个别存在一两句(通常是一句)不常见的平仄句式,暂时另出待考。


  纵观唐代所有仄韵新体、近体诗,其律句应该有以下几大类:


  首先,是除孤平(仄平仄仄平)之外,“一不论”中余下的7种:


  1、仄仄平平仄


  “骏马疑流电”、“阅赏诚多美”李世民《帝京篇十首》(其三)


  “万籁含宵唤”、“峻雉聆金柝”上官仪《奉和颍川公秋夜》


  “帝里寒光尽”、“柳甸惊初叶”王勃《春日宴乐游园赋韵得接字》


  2、平平仄仄平


  “池鱼跃不同”李世民《初晴落景》


  “恩波洽九流”胡元范《奉和太子纳妃太平公主出降三首》(其二)


  “梅郊落晚英”、“清尊湛不空”王勃《春日宴乐游园赋韵得接字》


  “君非仲举才”、“严程若可留”马怀素《饯许州宋司马赴任》


  3、平平平仄仄


  “山亭秋色满”、“新巢封古树”李世民《山阁晚秋》。


  “清歌临太液”、“春堤芳草积”上官仪《早春桂林殿应诏》


  “天行乘九月”、“秦京游侠窟”韦元旦《奉和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月字》


  4、仄仄仄平平


  “翠野驻戎轩”、“海气百重楼”李世民《于北平作》


  “叶似镜中眉”、“不忍掷年华”韦承庆《折杨柳》


  “既荷大君恩”张说《修书院学士奉敕宴梁王宅赋得树字》


  5、平仄平平仄


  “岩牖凉风度”“残菊犹承露”李世民《山阁晚秋》


  “胡马窥亭障”崔融《关山月》


  “秦地平如掌”、“车马千门旦”沈佺期《长安道》


  6、仄平平仄仄


  “洞庭波渐起”、“菊黄开灞涘”、“运流方可叹”李世民《度秋》


  “浩然思乐事”、“勿言行路远”苏颋《饯唐州高使君赴任》


  “菊黄迎酒泛”、“负山徒倦力”李咸《奉和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直字》


  7、平仄仄平平


  “移步出词林”、“惊雁落虚弦”李世民《帝京篇十首》(其三)


  “闻道白云居”、“林卧对轩窗”陈子昂《酬晖上人夏日林泉》


  “何地早芳菲”、“啼鸟弄花疏”沈佺期《芳树》


  其次,是“三不论”中的以下五种:


  1、仄仄仄平仄


  “日晃百花色”李世民《初晴落景》


  4、平仄仄平仄


  “斜汉耿层阁”李世民《帝京篇十首》(其七)


  “花鸟既环合”张均《和尹懋登南楼》


  “翻复饯征客”苏颋《饯唐州高使君赴任》


  这两种五言八句新体、近体里例子不多,兹再征之五言八句以上新体或近体数例如下:


  “直置百年内”王绩《山中叙志》


  “远迹谢群动”卢照邻《七日登乐游故墓》


  “霜露日沾沐”李百药《郢城怀古》


  “谁念复刍狗”卢照邻《奉使益州至长安发钟阳驿》


  3、平平平仄平


  “方欣投辖情”杜正伦《冬日宴于庶子宅各赋一字得节》


  “丝言丹凤池”韦元旦《奉和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月字》


  “林遥飞鸟迟”苏颋《晓济胶川南入密界》


  4、仄平平仄平


  “一朝歌舞荣”徐贤妃《长门怨》


  “惨然游子寒”苏颋《晓济胶川南入密界》


  “欲知恩煦多”郑南金《奉和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日字》


  5、平平仄仄仄


  “夫君敬爱重”、“终之以弁侧”封行高《冬日宴于庶子宅各赋一字得色》


  “馀花鸟弄尽”乔知之《长信宫中树》


  “同游一万里”沈佺期《送乔随州侃》


  “平阳妙舞处”郑愔《侍宴长宁公主东庄应制》


  其次,是“三不论”中的以下三种:


  1、仄仄平平平


  “变作离鸿声”杨师道《侍宴赋得起坐弹鸣琴二首》(其一)


  “夜夜闻悲笳”崔融《关山月》


  “并赋三阳宫”张说《右侍郎集贤院学士徐公挽词二首》(其二)


  4、平仄平平平


  “淮水春流清”苏颋《饯唐州高使君赴任》


  “游海难为深”李咸《奉和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直字》


  “谁使恩情深”袁晖《长门怨》


  3、仄平仄仄仄


  这一种,初唐五言八句新体、近体里,未见例证,五言八句以上的如王绩《山中叙志》“孟光傥未嫁”。又,刘长卿《湘中纪行十首·浮石濑》“石横晚濑急”,皇甫冉《酬李判官度梨岭见寄》“岭南雁北顾”。这种句式的稀少,是由“平平仄仄仄”句式的不常用直接导致的。以上三种,在平韵近体里,前人多当作非律句。


  其次,是“平平仄平仄”和与之相配套的“仄仄平仄平”,衍化出来的以下四种:


  1、平平仄平仄


  “峨嵋岫初出”、“含毫属微理”李世民《度秋》


  “宸游契重九”、“秋风歇杨柳”马怀素《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酒字》


  “微微翠山静”、“风泉夜声杂”、“尘忧未能整”陈子昂《酬晖上人秋夜山亭有赠》


  5、仄平仄平仄


  “雪华上空碧”上官仪《早春桂林殿应诏》


  “楚山暮云白”苏颋《饯唐州高使君赴任》


  “北堂未安寝”董思恭《咏月》


  3、仄仄平仄平


  “落日双阙昏”李世民《帝京篇十首》(其七)


  “目断南浦云”、“始愿今不从”宋之问《送赵六贞固》


  “逸兴怀九仙”、“别有江海心”王勃《上巳浮江宴韵得址字》


  4、平仄平仄平


  “清兴殊未阑”王勃《山亭夜宴》


  “方释尘事劳”陈子昂《酬晖上人夏日林泉》


  “零落心自知”乔知之《长信宫中树》


  再者,是由“仄仄平仄仄”分化出来的四种。


  1、仄仄平仄仄


  “悯悯琴上鹤”、“别袂希再把”马怀素《饯许州宋司马赴任》


  2、平仄平仄仄


  “花蝶来未已”上官仪《早春桂林殿应诏》


  “孤岛轻雾里”赵冬曦《陪张燕公登南楼》


  3、仄仄仄仄仄


  4、平仄仄仄仄


  “群壑倏已暝”孟浩然《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


  其中第三种,初唐仄韵五律、五排未见(包括失粘、失对的),按理说,他和其它三种一样,也应该是仄韵近体的律句之一。兹暂将其纳入,更具体的考察和举证,俟之日后。


  最后,应该特别说一下孤平(仄平仄仄平)。在平韵近体里,孤平是非律句应该没有疑问(详见拙文《论孤平》),在仄韵新体、近体里,它又是什么样的呢?如果说,像张说《右侍郎集贤院学士徐公挽词二首》(其二):


  叹息书林友,才华天下选。并赋三阳宫,集诗集贤殿。具物衣如在,咄嗟长不见。既哀薤露词,岂忘平生眷。


  这样的诗,出现孤平的话(其中第七句孤平),还可以说是因为有意无意的趋古(其中第二联对仗不工,第三联很难说是对仗)造成的。但如以下这些诗,李世民《帝京篇十首》:


  鸣笳临乐馆,眺听欢芳节。急管韵朱弦,清歌凝白雪。彩凤肃来仪,玄鹤纷成列。去兹郑卫声,雅音方可悦。


  杨师道《侍宴赋得起坐弹鸣琴二首》(其一):


  北林鹊夜飞,南轩月初进。调弦发清征,荡心祛褊吝。变作离鸿声,还入思归引。长叹未终极,秋风飘素鬓。


  李峤《云》:


  大梁白云起,氛氲殊未歇。锦文触石来,盖影凌天发。烟煴万年树,掩映三秋月。会入大风歌,从龙赴圆阙。


  张说《药园宴武辂沙将军赋得洛字》:


  东第乘馀兴,南园宴清洛。文学引邹枚,歌钟陈卫霍。风高大夫树,露下将军药。待闻出塞还,丹青上麟阁。


  《巡边在河北作》:


  抚剑空馀勇,弯弧遂无力。老去事如何,据鞍长叹息。故交索将尽,后进稀相识。独怜半死心,尚有寒松直。


  《冬日见牧牛人担青草归》:


  塞上绵应折,江南草可结。欲持梅岭花,远竞榆关雪。日月无他照,山川何顿别。苟齐两地心,天问将安说。


  张均《和尹懋登南楼》:


  客来已两春,更瞻韶光早。花鸟既环合,江山复骈抱。楼形写北潭,堞势凌青岛。白云谢归雁,驰怀洛阳道。


  岑羲《九月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涘字》


  重九开科历,千龄逢圣纪。爰豫瞩秦垌,升高临灞涘。玉醴浮仙菊,琼筵荐芳芷。一闻帝舜歌,欢娱良未已。


  薛稷《九月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历字》


  暮节乘原野,宣游俯崖壁。秋登华实满,气严鹰隼击。仙菊含霜泛,圣藻临云锡。愿陪九九辰,长奉千千历。


  其中的“去兹郑卫声”、“北林鹊夜飞”、“锦文触石来”、“待闻出塞还”、“独怜半死心”、“苟齐两地心”、“客来已两春”、“一闻帝舜歌”、“愿陪九九辰”,就很难说是因为相同原因产生的。不必说李世民《帝京篇十首》,都是新体诗,李峤《云》是其众多五言八句新体咏物诗(包括平、仄韵)当中的一首,而张说、岑羲、薛稷等人的拈字赋诗,本多新体、近体之作,单看以上9首诗的遣词造句,尤其是中间对偶的工整,不用说,它们已离纯正的新体、近体之作不远了。因而,解释也就只有一个,和平韵近体不同,仄韵近体是将孤平作为律句看待的。


  这种情况,是不是初唐时期特有的现象呢?不是的。大历以后的应试之作如孟简《赋得亚父碎玉斗》中的“献谋既我违”、萧昕《洛出书》中的“地敷作乂功”等,也都是仄韵近体不避孤平的明证。


  综上所述,仄韵新体的律句应该有24种,其中的16种,分为四大类,依次是:


  a:仄仄平平仄A:平平仄仄平b:平平平仄仄B:仄仄仄平平


  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


  仄仄仄平仄平平平仄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平


  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平仄平仄仄仄平仄平平平


  再者是“平平仄平仄”分化出来的“平平仄平仄”和“仄平仄平仄”,以及与“平平仄平仄”相配对的“仄仄平仄平”分化出来的“仄仄平仄平”和“平仄平仄平”。其中前两种可以视作b类的替代式,后两种可以视作B类的替代式。


  最后,是由“仄仄平仄仄”分化出来的“仄仄仄仄仄”、“平仄仄仄仄”、“仄仄平仄仄”和“平仄平仄仄”。这四种可以视作a类的替代式。


  除了数量比平韵近体多之外,仄韵近体律句还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和平韵近体中的三平,在初、盛唐较为常用,以后则趋罕用或不用不同,三平是仄韵近体中比较常规的句式之一。第二、作为平韵近体律句中历史性遗留的“仄仄平仄平”,在仄韵近体中也保持着比较常规的使用。第三、平韵近体中,“仄仄平仄仄”一类的使用,一般要求在下句的第三字以相应的变化,即为“仄平平仄平”,而仄韵近体中的这一句式,完全可以无视这种要求。第四、作为平韵近体大忌的孤平(仄平仄仄平),在仄韵近体中,也可以正常使用。


  三仄韵近体篇式


  仄韵近体的律句和分类既定,通过一定的对、粘在句、联间的勾连,它的各种篇式就不难推求了。先看仄韵近体的对和粘:


  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酒字马怀素


  睿赏叶通三,宸游契重九。兰将叶布席,菊用香浮酒。落日下桑榆,秋风歇杨柳。幸齐东户庆,希荐南山寿。


  齐州送祖三王维


  相逢方一笑,相送还成泣。祖帐已伤离,荒城复愁入。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


  以每句第二字为例,前一首的平仄依次为“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后一首的平仄依次为“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其中句与句之间,“平”、“仄”或“仄”、“平”相对,联与联之间“平”、“平”相粘,或“仄”“仄”相粘,这就是仄韵近体的对和粘。应该说,仄韵近体的对、粘与平韵的并无不同。


  另一方面,仄韵近体在篇式的组织上,也有与平韵不同的地方。除首句押韵外,平韵近体所有上句的末字,通常以仄声结尾,按照正常思维,仄韵近体应该与此相反[22],实际上却不如此。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仄韵近体的上句末字,更喜欢以平、仄或仄、平交替的形式出现。这种特点普遍存在于仄韵近体的各体诗中。五绝如陈叔达《初年》:


  和风起天路,严气消冰井。索索枝未柔,厌厌漏犹永。


  皇甫冉《酬李判官度梨岭见寄》:


  陇首怨西征,岭南雁北顾。行人与流水,共向闽中去。


  前诗上句末字声调为“仄”(路)、“平”(柔),后诗为“平”(征)、“仄”(水)。


  五律如孟浩然《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樵人归欲尽,烟鸟栖初定。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


  李正封《洛阳清明日雨霁》:


  晓日清明天,夜来嵩少雨。千门尚烟火,九陌无尘土。酒绿河桥春,漏闲宫殿午。游人恋芳草,半犯严城鼓。


  前诗上句末字的声调依次为“仄”(岭)、“平”(凉)、“仄”(尽)、“平”(来),后诗则为“平”(天)、“仄”(火)、“平”(春)、“仄”(草)。


  七绝如皇甫冉《岁暮怀崔峒耿湋》:


  腊月江天见春色,白花青柳疑寒食。洛阳旧社各东西,楚国游人不相识。


  白居易《空闺怨》:


  寒月沈沈洞房静,真珠帘外梧桐影。秋霜欲下手先知,灯底裁缝剪刀冷。


  两首诗上句末字的声调都是“仄”(色)(静)、“平”(西)(知)。


  五排如温庭筠《寒食节日寄楚望二首》(其一):


  芳兰无意绿,弱柳何穷缕。心断入淮山,梦长穿楚雨。繁花如二八,好月当三五。愁碧竟平皋,韶红换幽圃。流莺隐员树,乳燕喧余哺。旷望恋曾台,离忧集环堵。当年不自遣,晚得终何补。郑谷有樵苏,归来要腰斧。


  温诗上句末字的声调依次为“仄”(绿)、“平”(山)、“仄”(八)、“平”(皋)、“仄”(树)、“平”(台)、“仄”(遣)、“平”(苏),以上这些诗都是完全合律的,即使带有失对、失粘的仄韵新体也往往具有这种特征。五绝如卢照邻《九陇津集》:


  落落树阴紫,澄澄水华碧。复有翻飞禽,裴回疑曳舄。


  五律如沈佺期《临高台》:


  高台临广陌,车马纷相续。回首思旧乡,云山乱心曲。远望河流缓,周看原野绿。向夕林鸟还,忧来飞景促。


  五排如王维《奉和圣制登降圣观与宰臣等同望应制》:


  凤扆朝碧落,龙图耀金镜。维岳降二臣,戴天临万姓。山川八校满,井邑三农竟。比屋皆可封,谁家不相庆。林疏远村出,野旷寒山静。帝城云里深,渭水天边映。佳气含风景,颂声溢歌咏。端拱能任贤,弥彰圣君圣。


  七绝如乔知之《折杨柳》:


  可怜濯濯春杨柳,攀折将来就纤手。妾容与此同盛衰,何必君恩独能久。


  七律如温庭筠《春晓曲》


  家临长信往来道,乳燕双双拂烟草。油壁车轻金犊肥,流苏帐晓春鸡早。笼中娇鸟暖犹睡,帘外落花闲不扫。衰桃一树近前池,似惜红颜镜中老。


  其中卢诗“紫”、“禽”,沈诗“陌”、“乡”、“缓”、“还”,王诗“落”、“臣”、“满”、“封”、“出”、“深”、“景”、“贤”,乔诗“柳”、“衰”,温诗“道”、“肥”、“睡”、“池”,也都是“仄”、“平”或“平”、“仄”交替的。此一特点,前人早已有所注意,如王力先生云:“依盛唐人的规矩,在五律仄韵诗里,各联出句的末字须平仄相间”,[23]其实,这种特点并不限于仄韵五律,已如前述。当然,也不是所有仄韵新体或近体都具备这个特点[24]。五绝如崔国辅《今别离》:


  送别未能旋,相望连水口。船行欲映洲,几度急摇手。


  五律如李德裕《思平泉树石杂咏一十首·重台芙蓉》:


  芙蓉含露时,秀色波中溢。玉女袭朱裳,重重映皓质。晨霞耀丹景,片片明秋日。兰泽多众芳,妍姿不相匹。


  五排宋务光《海上作》:


  旷哉潮汐池,大矣乾坤力。浩浩去无际,沄沄深不测。崩腾翕众流,泱漭环中国。鳞介错殊品,氛霞饶诡色。天波混莫分,岛树遥难识。汉主探灵怪,秦王恣游陟。搜奇大壑东,竦望成山北。方术徒相误,蓬莱安可得。吾君略仙道,至化孚淳默。惊浪晏穷溟,飞航通绝域。马韩底厥贡,龙伯修其职。粤我遘休明,匪躬期正直。敢输鹰隼执,以间豺狼忒。海路行已殚,輶轩未皇息。劳歌玄月暮,旅睇沧浪极。魏阙渺云端,驰心附归冀。


  七绝如陆龟蒙《陌上桑》(此例子下面已用,看否能再找一个):


  皓齿还如贝色含,长眉亦似烟华贴。邻娃尽著绣裆襦,独自提筐采蚕叶。


  七律如韦皋《天池晚棹》:


  雨霁天池生意足,花间谁咏采莲曲。舟浮十里芰荷香,歌发一声山水绿。春暧鱼抛水面纶,晚晴鹭立波心玉。扣舷归载月黄昏,直至更深不假烛。


  其中崔诗两联上句末字连用两个平声(旋、洲),李诗前两联连用两个平声(时、裳),宋诗第八、九联连用两个仄声(误、道),陆诗两联连用两个平声(含、襦)、韦诗后三联连用三个平声(香、纶、昏)。以上五首都是律句、对、粘完全合律的,其它不完全合律的仄韵新体,也是如此。因而,应该特别指出的是,这一特点与律句、对、粘之于仄韵近体不同,它并非仄韵近体的必要条件,也就是说,即使诗中上句末字不以平、仄或仄、平交替的形式出现的,也不妨碍它成为近体。


  总的来说,这个特点,七言仄韵近体比五言明显,律诗、排律又比绝句明显。因而如果单以仄韵五律、五绝、七绝三种比较的话,其严格性是,五律大于七绝,七绝大于五绝,可以说,五绝是其中较为宽松的。


  仄韵近体有五、七言之分。七言中的七绝不多,七律、七排则极为罕见。五言主要包括五绝、五律和五排三种。七言的首句以押韵为主,五言则相反,甚至可以说,五言仄韵近体首句押韵的很少。分而言之,五绝主要有以下六种平仄格式:


  首先,最常见的是“ba、Bb”型。初唐如王勃《别人四首》(其四):


  霜华净天末,雾色笼江际。客子常畏人,何为久留滞。


  盛唐如王维《班婕妤三首》(其一):


  玉窗萤影度,金殿人声绝。秋夜守罗帷,孤灯耿不灭。


  大历如司空曙《新柳》:


  全欺芳蕙晚,似妒寒梅疾。撩乱发青条,春风来几日。


  中唐如白居易《早秋独夜》:


  井梧凉叶动,邻杵秋声发。独向檐下眠,觉来半床月。


  晚唐如陆龟蒙《乐府杂咏六首·花成子》:


  春风等君意,亦解欺桃李。写得去时真,归来不相似。


  其次,是上面一种的颠倒,即“Bb、ba”。初唐无见。盛唐如储光羲《洛阳道五首献吕四郎中》:


  洛水照千门,千门碧空里。少年不得志,走马游新市。


  大历如钱起《蓝田溪杂咏二十二首·洞仙谣》:


  几转到青山,数重度流水。秦人入云去,知向桃源里。


  中唐如王建《落叶》:


  陈绿尚参差,初红已重叠。中庭新扫地,绕树三两叶。[25]


  晚唐如陆龟蒙《子夜四时歌·秋》:


  凉汉清泬寥,衰林怨风雨。愁听络纬唱,似与羁魂语。


  再者,分别是以下三种:


  一、“Bb、Aa”。如王维《辋川集·文杏馆》


  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


  刘长卿《送子婿崔真甫李穆往扬州四首》(其一):


  渡口发梅花,山中动泉脉。芜城春草生,君作扬州客。


  二、“Aa、Bb”。如李白《王昭君二首》(其二):


  昭君拂玉鞍,上马啼红颊。今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


  韩愈《奉和虢州刘给事使君三堂新题二十一咏》


  寒池月下明,新月池边曲。若不妒清妍,却成相映烛。


  三、“ab、Aa”。宋之问《伤曹娘二首》(其二):


  河伯怜娇态,冯夷要姝妓。寄言游戏人,莫弄黄河水。


  刘禹锡《罢和州游建康》:


  秋水清无力,寒山暮多思。官闲不计程,遍上南朝寺。(笔者按,力为入声,首句不押韵)


  较为少见的是“Aa、ab”一种,例子如李嘉祐《远寺钟》:


  疏钟何处来,度竹兼拂水。渐逐微风敛,依依犹在耳。


  陆龟蒙《子夜四时歌·春》:


  山连翠羽屏,草接烟华席。望尽南飞燕,佳人断消息。


  以上六种外,偶尔还有一种全诗每句句脚都以仄声结尾的,如岑参《秋思》“那知芳岁晚,坐见寒叶堕。吾不如腐草,翻飞作萤火”,全诗平仄为“ba、ab”型。又如皮日休《秋江晓望》“万顷湖天碧,一星飞白鹭。此时放怀望,不厌为浮客”,全诗平仄为“ab、ba”型。另外,皮日休这首诗首句还押韵。和以上六种格式一样,这两种也是仄韵五言律绝中的一员,因为它们同样讲究律句和对、粘,不过由于它们极为罕见,不妨视之为仄韵五言律绝的偏式。


  仄韵五律的格式,主要有三种,其中最为常见的是“ba、Bb、ba、Bb”型。初唐如李咸《奉和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直字》:


  重阳乘令序,四野开晴色。日月数初并,乾坤圣登极。菊黄迎酒泛,松翠凌霜直。游海难为深,负山徒倦力。


  盛唐如杜甫《屏迹三首》(其三):


  衰颜甘屏迹,幽事供高卧。鸟下竹根行,龟开萍叶过。年荒酒价乏,日并园蔬课。犹酌甘泉歌,歌长击樽破。


  大历如韩翃《送李明府赴滑州》:


  渭城寒食罢,送客归远道。乌帽背斜晖,青骊踏春草。酒醒孤烛夜,衣冷千山早。去事沈尚书,应怜词赋好。


  中唐白居易为《开襟》:


  开襟何处好,竹下池边地。馀热体犹烦,早凉风有味。黄萎槐蕊结,红破莲芳坠。无奈每年秋,先来入衰思。


  此外,前面所说《唐诗三百首》误收入“五言古诗”的孟浩然《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韦应物《夕次盱眙县》,也属于这种类型。


  其次,为“Bb、ba、Bb、ba”型。如苏颋《饯唐州高使君赴任》


  永日奏文时,东风摇荡夕。浩然思乐事,翻复饯征客。淮水春流清,楚山暮云白。勿言行路远,所贵专城伯。


  李德裕《春暮思平泉杂咏二十首·芳荪》:


  楚客重兰荪,遗芳今未歇。叶抽清浅水,花照暄妍节。紫艳映渠鲜,轻香含露洁。离居若有赠,暂与幽人折。


  再者,为“ab、Aa、ab、Aa”型。如王勃《春日宴乐游园赋韵得接字》:


  帝里寒光尽,神皋春望浃。梅郊落晚英,柳甸惊初叶。流水抽奇弄,崩云洒芳牒。清尊湛不空,暂喜平生接。


  王维《故南阳夫人樊氏挽歌》


  石窌恩荣重,金吾车骑盛。将朝每赠言,入室还相敬。叠鼓秋城动,悬旌寒日映。不言长不归,环佩犹将听。(摩诘此首,还有一首同题平韵)


  通过唐人对这三种平仄句型的选择,可知,他们在五律每联上句末字的处理上,是更喜欢用平、仄或仄、平交替的。


  此外,偶尔也有“ba、Bb、Aa、Bb”这种格式的,如李乂《故赵王属赠黄门侍郎上官公挽词》:


  暮归泉壤隔,朝发城池恋。汉畤结愁阴,秦陵下悲霰。駸駸百驷驰,悯悯群龙饯。石马徒自施,玉人终不见。


  或者“Aa、Bb、ba、Bb”这种格式的,如李德裕《思平泉树石杂咏一十首·舴艋舟》:


  无轻舴艋舟,始自鸱夷子。双阙挂朝衣,五湖极烟水。时游杏坛下,乍入湘川里。永日歌濯缨,超然谢尘滓。


  此外,李德裕这一组诗的《叠石》、《重台芙蓉》也属于这种类型。以上两种可以视为上面最常见的“ba、Bb、ba、Bb”的补充式或替代式,也可以视为仄韵五律的偏式。总之,它们并不常用。


  仄韵七言律绝,主要有以下两种,首先是最常见的首句押韵的“ba、Bb”型。如王昌龄《送朱越》:


  远别舟中蒋山暮,君行举首燕城路。蓟门秋月隐黄云,期向金陵醉江树。


  耿湋《路傍墓》:


  石马双双当古树,不知何代公侯墓。墓前靡靡春草深,唯有行人看碑路。


  柳宗元《雨晴至江渡》:


  江雨初晴思远步,日西独向愚溪渡。渡头水落村径成,撩乱浮槎在高树。


  温庭筠《答段柯古见嘲》


  彩翰殊翁金缭绕,一千二百逃飞鸟。尾薪桥下未为痴,暮雨朝云世间少。


  这一类型,偶也有首句不押韵的,如武则天《唐明堂乐章·徵音》:


  赫赫离精御炎陆,滔滔炽景开隆暑。冀延神鉴俯兰尊,式表虔襟陈桂俎。


  其中“暑”、“俎”押上声“语”韵,“陆”入声,不押韵。因为仄韵七言律绝,以首句押韵为常,故而本来在五言律绝那里不占优势的“ab、Aa”一种,遂跻升为第二常用的格式。例子如王昌龄《送崔参军往龙溪》:


  龙溪只在龙标上,秋月孤山两相向。谴谪离心是丈夫,鸿恩共待春江涨。


  皇甫冉《秋夜戏题刘方平壁》:


  鸿悲月白时将谢,正可招寻惜遥夜。翠帐兰房曲且深,宁知户外清霜下。


  刘禹锡《送廖参谋东游二首》(其二):


  繁花落尽君辞去,绿草垂杨引征路。东道诸侯皆故人,留连必是多情处。


  此外,还有以下三种:


  一、“Bb、ba”。如魏征《五郊乐章·舒和》:


  笙歌籥舞属年韶,鹭鼓凫钟展时豫。调露初迎绮春节,承云遽践苍霄驭。


  二、“Bb、Aa”。如王昌龄《武陵开元观黄炼师院三首》(其二):


  先贤盛说桃花源,尘忝何堪武陵郡。闻道秦时避地人,至今不与人通问。


  三、“Aa、Bb”。如陆龟蒙《陌上桑》:


  皓齿还如贝色含,长眉亦似烟华贴。邻娃尽著绣裆襦,独自提筐采蚕叶。


  这三种不是很常见,首句都不押韵外,后两种上句末字还连续以平声结尾。相对而言,它们远不如五绝中的同类句型常见。


  仄韵五排,唐代不多,合律的格式,以循环“ba、Bb”为最常见,如王维《奉和圣制送不蒙都护兼鸿胪卿归安西应制》:


  上卿增命服,都护扬归旆。杂虏尽朝周,诸胡皆自郐。鸣笳瀚海曲,按节阳关外。落日下河源,寒山静秋塞。万方氛祲息,六合乾坤大。无战是天心,天心同覆载。


  刘长卿《送史判官奏事之灵武兼寄巴西亲故》:


  中州日纷梗,天地何时泰。独有西归心,遥悬夕阳外。故人奉章奏,此去论利害。阳雁南渡江,征骖去相背。因君欲寄远,何处问亲爱。空使沧洲人,相思减衣带。


  白居易《南池早春有怀》:


  朝游北桥上,晚憩南塘畔。西日雪全销,东风冰尽泮。蓰蓰鱼尾掉,瞥瞥鹅毛换。泥暖草芽生,沙虚泉脉散。晴芳冒苔岛,宿润侵蒲岸。洛下日初长,江南春欲半。时光共抛掷,人事堪嗟叹。倚棹忽寻思,去年池上伴。


  也有循环到“ba、Bb”的一半的,如李正封《咏露》:


  霏霏灵液重,云表无声落。沾树急玄蝉,洒池栖皓鹤。流尘清远陌,飞月澄高阁。宵润玉堂帘,曙寒金井索。佳人比珠泪,坐感红绡薄。


  又如温庭筠《猎骑辞》:


  早辞平扆殿,夕奉湘南宴。香兔抱微烟,重鳞叠轻扇。蚕饥使君马,雁避将军箭。宝柱惜离弦,流黄悲赤县。理钗低舞鬓,换袖回歌面。晚柳未如丝,春花已如霰。所嗟故里曲,不及青楼宴。


  其中前一首的平仄类型为“ba、Bb、ba、Bb、ba”,后一首的为“ba、Bb、ba、Bb、ba、Bb、ba”。


  偶尔也有循环“ab、Aa”的,如苏颋《奉和姚令公温汤旧馆永怀故人卢公之作》:


  树德岂孤迈,降神良并出。伟兹廊庙桢,调彼盐梅实。正悦虞垂举,翻悲郑侨卒。同心不可忘,交臂何为失。清路荷前幸,明时称右弼。曾联野外游,尚记帷中密。新恸情莫遣,旧游词更述。空令还辱和,长叹知音日。


  仄韵七律,整个唐代,非常罕见,高适有两首仄韵七律拗体,为《九日酬颜少府》、《题李别驾壁》,两首各有一句非律句,姑录后一首如下:


  去乡不远逢知己,握手相欢得如此。礼乐遥传鲁伯禽,宾客争过魏公子。酒筵暮散明月上,枥马长鸣春风起。一生称意能几人,今日从君问终始。


  其中,第六句为非律句。温庭筠有一首失粘的,为《春晓曲》,已例如前。合律的仄韵七律,目前所见,仅韦皋《天池晚棹》、韩偓《意绪》各1首,前者已列如前,后者全文为:


  绝代佳人何寂寞,梨花未发梅花落。东风吹雨入西园,银线千条度虚阁。脸粉难匀蜀酒浓,口脂易印吴绫薄。娇饶意态不胜羞,愿倚郎肩永相著。


  这两首诗皆为首句押韵,平仄格式都是“ba、Bb、Aa、Bb”型的,上句末字并不以平、仄或仄、平交替的形式出现。


  仄韵七排比七律更为罕有,合律的未见,目前所见的权德舆《奉送孔十兄宾客承恩致政归东都旧居》、韦蟾《岳麓道林寺》,都有一定的失粘,后者更有非律句与失对,兹录前者如下:


  达人旷迹通出处,每忆安居旧山去。乞身已见抗疏频,优礼新闻诏书许。家法遥传阙里训,心源早逐嵩丘侣。南史编年著盛名,东朝侍讲常虚伫。角巾华发忽自遂,命服金龟君更与。白云出岫暂逶迤,鸿鹄入冥无处所。归路依依童稚乐,都门蔼蔼壶觞举。能将此道助皇风,自可殊途并伊吕。


  其中前两联,三、四联、五、六联失粘,且五、六联对仗不甚工整。


  此外,还有一种五、七言短律,因为不是主要体载,这里就不详列了。姑录两首合律的如下,刘长卿《从军六首》(其六):


  草枯秋塞上,望见渔阳郭。胡马嘶一声,汉兵泪双落。谁为吮疮者,此事今人薄。


  白居易《寒食卧病》:


  病逢佳节长叹息,春雨濛濛榆柳色。羸坐全非旧日容,扶行半是他人力。喧喧里巷蹋青归,笑闭柴门度寒食。


  其中,前者的平仄格式为“ba、Bb、ba”,后者为“ab、Aa、Bb”。


  四小结


  通过上面的论述,和平韵诗一样,仄韵诗中也有近体一种,应已毫无疑问。仄韵新体、近体的诗歌艺术和成就,虽不及平韵新体、近体,但也非无善可陈,即以载诗少而精的《唐诗三百首》中所收入的孟浩然《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韦应物《夕次盱眙县》、王维《竹里馆》、刘长卿《送灵澈》、《送上人》、李白《玉阶怨》等诗而论,也可略窥一斑。而且,像王维《鹿柴》、《杂诗》、孟浩然《春晓》、柳宗元《江雪》、贾岛《寻隐者不遇》等仄韵五言绝句,只是略有失对或失粘而已,也不可一味赶出近体门外去。


  仄韵近体的律句除了与平韵近体共有的21种之外,还有以下三种:“仄仄平仄平”、“平仄平仄平”和“仄平仄仄平”(孤平)。此外,相同的21种中,对于平韵近体,“仄仄平平平”(三平)有一个多用而趋罕用或不用的过程,“仄仄平仄仄”的下句通常应该为“平平平仄平”,而对于仄韵近体则没有类似的要求。可以说,仄韵近体的律句范围是略为宽广的。


  24种律句可以归为七大种,分别是“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平仄平仄”、“仄仄平仄平”和“仄仄平仄仄”,也可以分为四大类,其中“仄仄平平仄”和“仄仄平仄仄”为a类,“平平仄仄平”为A类,“仄平平仄仄”和“平平仄平仄”为b类,“平仄仄平平”和“仄仄平仄平”为B类。


  仄韵近体的上句末字,喜欢以平、仄或仄、平交替的形式出现,由此,决定了以仄声字结尾的句式的出现次数,将更为频繁。对于仄韵近体的这一特点,五绝、五律、七绝等主要体载,遵守的程度不一,其中以五律最为严格,七绝次之,五绝相对稍为宽松。这一点从五绝对于“Bb、Aa”、“Aa、Bb”两种平仄格式,并不罕见的运用,已可见出。


  四种基本的平仄格式类型既定,再通过一定的对、粘组合,有时还兼顾上句句式某种规律性的使用,于是就产生了仄韵五言律绝主要格式六种,依次为“ba、Bb”、“Bb、ba”、“Bb、Aa”、“Aa、Bb”、“ab、Aa”、“Aa、ab”;五律主要格式三种,依次为“ba、Bb、ba、Bb”、“Bb、ba、Bb、ba”、“ab、Aa、ab、Aa”;七绝主要格式两种,为“ba、Bb”和“ab、Aa”;五排主要格式一种,为“ba、Bb”的循环。总的来说,仄韵近体各种,以五绝最为常见,其次是五律、七绝、五排,合律的七律和七排则十分罕见。


  注释:


  [1]王力《诗词格律》,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14-15页。


  [2]王力《诗词格律概要》,北京出版社2002年版,第11页。


  [3]启功《诗文声律论稿》,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6-7页。


  [4]郭芹纳《诗律》,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第10页。


  [5]李之仪《姑溪居士文集》卷十六,《丛书集成》本,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第129页。


  [6]许学夷:《诗源辩体》卷十二,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版,第143页。


  [7]梁章钜《退庵随笔》卷二十一,清道光十六年刻本。


  [8]元白集中,虽大致按古、今体分类,但偶也有近体误入古体,或古体误入近体等情况,这一点应该辨证地看。


  [9]方回《瀛奎律髓》,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916页、第1416页。


  [10]见谢天瑞《诗法》卷七、八、九,明复古斋刻本。


  [11]王维著,赵殿成注《王右丞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99页。标点为笔者新添。


  [12]费经虞《雅伦》卷十一,清康熙四十九年刻本。


  [13]蔡钧《诗法指南》卷三,清乾隆刻本。


  [14]赵执信《声调谱》,《清诗话》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330页。


  [15]王力《汉语诗律学》,上海教育出版社,1979年,第50页。


  [16]同上,第51页。


  [17]徐青《唐代诗歌的仄韵律》,湖州师专学报,1988年第1期。


  [18]韩成武《仄韵五律之声律和韵律研究》,安阳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第4期。


  [19]刘志纲《试论仄声韵格律诗的平仄格式》,广东教育学院学报,2008年第2期。


  [20]白居易著,谢思炜校注《白居易诗集校注》,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852页。


  [21]王应奎《柳南随笔》“柳南续笔”卷四,清嘉庆借月山房汇钞本。


  [22]这种例子颇为少见,如陈子昂《酬晖上人夏日林泉》,全诗押上声“麌”部,而上句末字皆以平声字结尾。


  [23]王力《汉语诗律学》,上海教育出版社,1979年,第81页。


  [24]王先生还说“这一个平仄相间的规矩,中唐人已不能完全遵守(例如刘禹锡);到了晚唐,出句就索性一律用平脚,使它和对句的仄脚相对”,其实仅就仄韵五律而言,“不能完全遵守”的,并不始于中唐,初唐的李乂已是如此,再者,晚唐虽有个别“一律用平脚”的例子,但主流还是用平、仄,或仄、平交替的形式出现。


  [25]此诗有异文,所取为笔者以为有当于诗意者。


  [作者简介]:张培阳,南阳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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