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得之缘来 失之份走

上官冥儿

得之缘来 失之份走

南宋，越州山阳。
春意盎然，柳枝拂波，风抚桃花，一汪碧水悠悠流淌。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能够流离于这么一处仙境，也足矣令诗人忘却家国，寄情于山青流水间了吧。
河边的一处人家，忽然跑来一个穿白衫的小男孩。
“婉儿——婉儿！快出来！”小男孩一边跑一边叫着，咚咚地敲门。
朱门吱地一声被打开，一个秀气水灵的小丫头钻了出来，一下子捂住男孩的嘴低声道：“小声点……爹娘都在午睡呢……”
“沈园水池子里冒出了好多小鱼，带你看鱼去。”
“你等等，我去厨房里偷两个馒头带上，一会儿好把鱼给哄出来，不然它们看见你可都被你吓跑了。”婉儿说。
“还是我去偷吧，被抓了也是我挨骂！”男孩说着猫腰进了表妹家。
和煦的阳光静静地洒在门前石阶上，墙边的大树在温暖的春风中舒展了下筋骨，沙沙地响。

男孩跳起来够着了一棵光秃的青梅枝，咔嚓一声折了下来，拿在手中往池子里搅去。
“哎呀，鱼都游走啦！”女孩子着急地说。
“就是要它们游走呢，这样我才能看清婉儿在水中的面颊呀。”
波水粼粼，一圈圈荡漾开后最终如一面铜镜，映出了女子秀气精致的面容，瓜子脸，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纤细修长的眉，小巧的唇，几缕随风而动的柔顺发丝自然地垂下，更添了几笔雅致与秀美。
男孩定定的看着池中的女子，又抬起头来望着表妹，极认真的神情说着：“婉儿，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你。”
女孩子微微撅嘴：“你不会写诗，才不要嫁给你。”
“谁说我不会——我这就造出两句给你。”男孩子急了，扔了手中的青梅枝，四处环顾，寻找灵感。
婉儿却轻轻一笑，随口吟道：“郎骑竹马来，绕池弄青梅。”
心里一动，他开口接到：“桥下春波绿，惊鸿照影来。”
“咦？几日不见，有长进了？”
“还不是家里给逼的啊！我娘一见我就揪着要我读书，幸亏说是来你家才肯放我出来的。”
“咯咯咯……”小姑娘开心地笑了起来，粉黛双生，胜桃花娇娆。

绍兴一富户人家姓唐，名唐闳，其女唐婉，字惠仙，长得聪明伶俐，12岁善诗文，18岁时琴棋书画皆通。唐闳的一个妹妹嫁到陆家生下一子，取名为陆游。
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常借诗词倾诉衷肠，花前月下，二人吟诗作对，互相唱和，丽影成双，宛如一双翩跹于花丛中的彩蝶，眉目中洋溢着幸福和谐。两家父母和众亲朋好友，也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陆家就以一只精美无比的家传凤钗作信物，在陆游二十岁时定下了这门亲事。

“婉儿？”一个俊秀男子推开房门急急地叫到。
“在呢。”窗前刺绣的女子柔柔地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迎着丈夫。
“半天不见你，可想死我了！”陆游一把抱住娇妻。
“就看了这么会儿的书，熬不住了？”
“让什么科举课业、功名利碌都见鬼去好了。”陆游说着，“有你，这一生就已经够了。”
“你倒是够了，你娘亲可不够呢。”唐婉略有些委屈地说着。
“怎么，我娘又骂你了？”
唐婉叹口气，不说话。
“觉得她越来越不喜欢我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能给你们家添个孩子，她对我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
“婉儿，委屈你了。”
“对了，娘亲叫你有空了去见她，说是有话跟你说。”唐婉推开丈夫。
陆游皱皱眉：“一定又是啰嗦些淡薄儿女情，以科举前途为重的话了。”

一见到母亲，陆游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她板着脸孔端坐着，桌上放着张白纸和支笔，严厉地叫了一声：“你过来。”
“娘，怎么了？”
“今天我去庙里算了一卦，人家说你和唐婉的八字不合，先是予以误导，终必性命难保！怪不得你无心科举，她是要误你前程，是咱们家的扫把星呀！”
“这些怎么可信？我与婉儿鱼水相悦，情深意重，没了她我才会魂不守舍呢！”
其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什么也不用说了！你速修一纸休书，将唐婉休弃，否则老身与之同尽。”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
母命如同圣旨，孝子如何能不从！

夫妻却不能执手相携，恩爱却只剩泪眼相对，鸳梦难重续。
陆游终于应母亲之命，另取了温顺本分的王氏为妻，自此让自己埋首于课业之间，与唐婉劳燕分飞，再无音讯。
陆游以他扎实的经学功底和才气横溢的文思博得了考官陆阜的赏识，被荐为魁首。恰不幸的是，同科试获取第二名的是当朝宰相秦桧的孙子秦埙。秦桧深感脸上无光，在第二年春天的礼部会试时，硬是借故将陆游的试卷剔除。
仕途失意，为了排遣愁绪，31岁的陆游时时独自倘祥在青山绿水之中，或者闲坐野寺探幽访古；或者出入酒肆把酒吟诗；或者浪迹街市狂歌高哭。就这样过着悠游放荡的生活。在一个繁花竞妍的春日晌午，他随意漫步到禹迹寺的沈园。
典雅的园林花园，园内花木扶疏，石山耸翠，曲径通幽。
一个女子沿着小径款款而来。
时光与目光凝固，两人都怔住了。
“婉儿……”
“……”
“……”
曾经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他多少年来的孤独寒窗，在试举中的顿挫与失意，在醉生梦死中的呢喃，在这一刻如数涌上心头，见故人，却失语凝噎，何处道离愁。
唐婉的双眼立刻潮湿起来，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匆匆离开了。
循着她的身影望去，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当年池中的亭台上设宴，等她一起用餐。
是她现在的丈夫吧。
陆游隔着一汪碧水看着，柳枝拂动，桃花一年年如期盛开，她发上还戴着家父定亲时送的凤钗，正举杯堪酒。

心中百感交集，提笔一首《钗头凤》，就在粉墙上写了起来。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提笔写罢，转身离开。

一年后。
“小婉，身体又不舒服了么？”赵士程拍着正咳嗽的妻子。
“想去沈园走走了……又是一年了……”
“想去就去吧，春日里逛逛园子也好。”
去年相遇的小径上，忽然在粉壁上看见了那首诗。墨痕还在，人却离去，再相见又是何期？
二十八岁的唐婉此刻像个小姑娘一般哭了起来，梨花带雨般的娇美柔弱，一腔的委屈与思苦绽破而出，她亦以一首钗头凤的词牌写道：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晚风干，泪痕残，欲传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一年的秋天，唐婉终于抑郁成疾，在秋意萧瑟的时节化作一片落叶悄悄随风逝去。
“这个世界满目疮痍，”她说，“我以为一定能和你执手偕老，却没有等到最后的结果。……死亡就没有了疼痛，闭上眼，一切都没有开始，没有开始爱你，没有开始离别，更没有我和你缘分的结束。”
是谁，曾得之缘来，却失之份走？

多年后，八十四岁的陆游重故里，再次见到沈园里的题诗，苍然泪下。
过去从来不曾离去，每一个瞬间，都足够把他湮灭。
　  他曾在那些山高水长中踉跄而行，曾在小桥流水的夕阳下驻马长望，曾在西风雁阵的关山外茫然四顾，曾在柳烟莺啼的江南细雨中倚断栏杆，曾在暖风熏人的临安城里疏檐听雨，曾在驿楼明月的汉唐古道上涕泪如雨，曾在潮声四起的石头城边午夜梦回。或许还有章台醉酒，楚馆揽娇。
只是不曾忘记与她诗词相和，不曾忘记她当年在小径上款款而来的身影。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帐然。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无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一首一首……
直到沈园易主，直到亭台楼榭全改变了昔貌。
直到唯剩粉壁醉颗尘漠漠。
直到唯有断云幽梦事茫茫。
八十五岁春日那年，陆游最后一次游沈园，作了最后的一首沈园情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半生凄苦，梦里纠缠，还有总也不肯撒手的黄泉碧落两幽隔的思念，嘎然而止……
同年，陆游溘然长逝。
http://bbs.cnjxol.com/upload/20071229/U200712291198899165790.m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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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晚

小晚羡慕。

也同情。

上官冥儿

实在是太锻炼我的忍耐力了，一直想把与文相配的音乐发上来，一直发不上来，折腾了太久，我居然仍保持着心平气和，实在是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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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俺始终还是不愿轻易罢休的脾性。

旃檀客

陆游和唐婉的故事么。先踩踩，等会儿仔细看

伊人冰冰

看了N遍了，还是会感动，好凄美的爱情。。。
大家有空来绍兴沈园逛逛吧，这里还有上面写的两首诗哩

上官冥儿

看了N遍了，还是会感动，好凄美的爱情。。。
大家有空来绍兴沈园逛逛吧，这里还有上面写的两首诗哩
伊人冰冰 发表于 2009-12-18 23:32

呵呵，这个故事，只有诗词是真的，前头的那两个故事，都是我的臆想，实属文章的原创，历史中的二人是否有这样的故事，我就不知了。

黄鸳儿

沈园...有空一定去看看。。。

花已未

“母命如同圣旨，孝子如何能不从！”
顺者为孝，这类歪曲孝道的邪理，不知坑害了多少人！
如我花某，从始至终，只认义理！义理高于生命，高与母亲的意旨，高于一切的一切！

敢问陆游，母亲让你做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你便做了？
再问陆游，母亲命你去杀人，你也去杀人吗？

唐婉，婉儿，你若是我的婉儿，我誓死不离弃！
温存的轻吻一个。

上官冥儿

“母命如同圣旨，孝子如何能不从！”
顺者为孝，这类歪曲孝道的邪理，不知坑害了多少人！
如我花某，从始至终，只认义理！义理高于生命，高与母亲的意旨，高于一切的一切！

敢问陆游，母亲让你做个始乱终弃的负 ...
花已未 发表于 2009-12-26 12:42

誓死不离不弃……是你的婉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