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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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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4-12-17 01:26: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这条街上开着几家按摩店,每天下午才开张。一眼望过去,总横着几条白花花的大腿,夜晚则透着暧昧的粉色灯光。男人路过不免放慢了脚步,伺机瞄一眼大腿。偶尔忘了情,咽口水的声音响了点,或是头部转动幅度超过了120度,身边的黄脸婆便开骂:下作胚!看什么看!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这天,街上走过一个老乞丐,穿着破烂的黑棉袄,背弯成一张满弓,大冷天的,拄着拐杖艰难前行。我刚要向他走去,看见按摩店里走出一个女孩。她穿的很清凉,跟这严酷的季节毫不匹配:一条纯白的吊带裙,头发高高挽起,没化妆,完全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女孩走向老乞丐身边,俯下身去,在搪瓷缸里放了一把零钱,又往他手中塞了一根热腾腾的玉米。老头还来不及道谢,女孩笑嘻嘻地,几乎是高高兴兴地,快步走回店里。大概是怕冷吧。

  老头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眼角。

  
  二、

  本科时班上有个家住崇明的胖子,每次来学校得先坐轮渡,然后穿过一条巷子去等班车。某一回,“忽如一夜春风来”,巷子里开了一连串按摩店洗头店足浴店。胖子背着书包穿过,无数只粉手招摇,“帅哥,来玩嘛!”

  那时胖子还是个淳朴的好青年,现实中连女孩的小手都没牵过。登时慌了神,低着头赶紧走,差点还绊了一跤,只听到身后笑成一片。胖子一口气跑出几里地,才发现腿都酥软了,脸热得发烫,心跳似小鹿乱撞。胖子想,奶奶的,怎么跟小说里写初恋的感觉一个样。

  后来胖子一路读到了物理学博士,有一天他无限伤感地说,老了,不中用了。我问怎么了,他说,现在连小姐都不叫他“帅哥”了。当然,见到依旧是招手,只是换了称呼——“老板,来玩嘛”,“领导,有发票!”

  
  三、

  朋友考上了公务员,在某居委会“综合治理办公室”当干事。有时我路过他所在的小区,会进去找他聊会天。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工人新村,如今破败了,年轻人纷纷离开,留下老人住在这里。

  让我诧异的是,小区门口居然开了家成人用品店,生意好像还不错。“成人”两字围了一圈小彩灯,白天也亮着。如果说斑驳的灰墙像一张抑郁症患者的脸,这闪烁的招牌便是强作欢颜。

  无论什么时候来,都能见到一些女人。她们大多三四十岁的样子,烫着上个世纪流行过的发型,眼线浓重,脸刷得雪白,或独自抽着烟,或三三两两地聊天。偶尔目光对上,她们嘴边勾起略带嘲讽的笑意,“小伙子,来一炮?”朋友说,她们的目标客户不是我这样的年轻人,而是小区里独身的中老年。

  说实话,我挺佩服她们的敬业精神。大冬天,每人套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有点工作装的意思,腰身扎得不能再紧,在寒风中跺着脚瑟瑟发抖;下雨天,人手一把黑伞,站在雨里一动不动,像一朵朵香菇。

  那天刚到居委会,发现里面乱作一团。朋友抱歉地说,今天忙,你先回吧,改天跟你细说。

  后来知道,有个叫“红姐”的广西女人,儿子前年考上了上海的大学。她寻思着在家乡挣不到钱,也想来上海碰碰运气,好供儿子读书。红姐做过钟点工、推销员、超市收银员,还在菜场卖过鱼,折腾了一年多也攒不下什么,索性干起了这行。

  她告诉儿子,说自己做住家钟点工。平时不怎么联系,只在周末去学校看他,给他生活费,让他买电脑买学习资料,吃好点穿好点。

  不知是哪个老乡嚼舌头,红姐的儿子听说了这回事。那天他气汹汹地来小区,正撞见红姐被一老头领着往家走。小伙子一把扑过去,几下把老头揍得不省人事,他也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带走。

  红姐跪倒在地,抱着警察的腿一个劲地哀求:抓我吧,抓我吧,放了我儿子。我儿子还小,还得念书。

  朋友叹息,那是个好小伙,长得又高又壮。犯了事也不跑,只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四、

  这些年搬了几次家,拆装空调是个麻烦事。有人给我介绍了小徐。小徐三十岁出头,矮墩墩的,黑褐的脸上两大坨“红二团”。他话不多,活干得又利索又干净,价格也公道。后来我给他介绍了朋友那边的几单生意。那天小徐打电话来,说要谢我,请我吃个便饭。正好晚上没什么事,我便去了。我俩找了路边一家湘菜馆,点了干锅牛蛙和双色鱼头,小徐坚持要喝酒,于是又要了两瓶56度二锅头。

  几杯酒下肚,话多了起来。我跟小徐说起红姐的事,小徐低着头听我讲完。沉默良久,他说,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我家在农村,缺水,特别穷。村里有个姐姐,大我三四岁。我打小跟她一起玩,那时啥也不懂,就一起玩打仗过家家啥的。后来她念了中学,出落地那叫一个好看,听说她们学校好多男生为她打架。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就想,等我以后挣了钱,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家。

  后来她高考落榜,跟几个同学去了上海打工,过年也不见她回来。只知道她家最先盖起了二层小楼。后来村里传她闲话,说她根本没在工厂做工,在卖X,还说邻村有人在夜总会亲眼见过她,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那天在村里又听见两人说她,嘻嘻哈哈地,我不知怎的一股子邪火,没头没脑地跟他们两个打了一架。妈的,鼻子眉角全花了,架到卫生站缝了十几针。

  那年我高二,我想反正也考不上大学,就跟我爹商量着不念书了,到外面学点手艺。过完年我去了西安,先在工地扛水泥包,太苦了,后来在一家餐馆当切菜小工,整天忙得跟狗一样,也学不到啥真本事。

  有个老乡看我人本分,又肯吃苦,就让我跟着他学拆装空调,好歹算门手艺,能喂饱自己。我在西安干了三年,接着就来上海,也做空调拆装。我心里是有想头的,即使遇不到她,好歹也和她在一个地方。

  那个跟我打过一架的家伙也在上海,我们老乡有时聚一聚,吃个火锅打个麻将啥的。那家伙知道我心里惦记啥,有天神秘兮兮地跑来找我,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浦东的一个地址,挤眉弄眼地叫我去找找。

  我去了,是一个写着日本字的会所,装修那叫一个气派。还没进去,直接叫门卫拦住了,第二回我跟老乡借了身西装,又专门去剪了个头发,这才让进了门。我一看,妈呀,墙上挂的都是不穿衣服的女人。我的心一下子沉到底,知道他们传的八九不离十。鼻子一酸,想哭,好容易忍住了。我偷偷问一个穿中山装的服务生,找个女人得多少钱。他斜我一眼,报了个数字。我吓了一大跳,狗日的!

  回来我拼命干活,烟也不抽麻将也不打,攒钱。这样忙了大半年,我又去了,兜里揣着一大叠现金。我报她的名字,他们说没这个人。我把钱拍在桌子上,让他们拿照片给我看。照片上的她画了浓妆,不太像从前的样子,但我还是一眼把她认出来了。

  然后领着我去一个房间,她穿着白色睡衣坐在床上。见到她的第一眼,我气都喘不过来。她也吓了一跳,说你不是XXX吗,你怎么来了。我直着脖子说别人能来我怎么不能来。她没说话,起身给我泡了杯茶,又问了些村里的事。我说你好几年没回家,家里人记挂哩。她说有啥记挂的,他们就记挂我的钱,说着眼睛就红了。

  她问我现在干啥,我老实说了。她叹口气,按铃叫来一个男的,让他把钱退给我。我说不行,这咋行。她生气了,把我骂了顿,说我来钱不容易,不知道孝顺爹娘也不知道存着娶媳妇,到这儿来瞎折腾啥。

  骂完了她就哭。我大着胆子上去抱住了她,她挣脱了,我就老老实实坐在边上看她哭。我心里可难受,有点恼自己,觉得自己没用,不像个男人。等她哭完了,我就把当年怎么喜欢她,怎么为她打架,又怎么一路找来的,都一股脑儿告诉了她。当她听到我鼻子打开了时扑哧一声笑了,说活该。

  我讲完了,才发现她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坐到我身边,轻声说:你大老远来,我没什么好送你,就送你做一次吧。

  我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哪。你别笑,那时我可是个童男子,就平时上个网啥,哪会这个。她见我这熊样,笑了,说这地方不好,以后别来了。

  然后她关灯,褪去了衣裳。

 

  那天我是哭着走的。我知道,以后见不着这个人了。

  后来我的活干出了点小名堂,也挣了点钱。回老家盖了房子,娶了老婆,又带老婆一起来上海。今年儿子都四岁了。

  两瓶二锅头不知不觉地空了。小徐满脸通红,咪缝着一双醉眼,隐隐有泪光闪烁。他压低了声音:别人把她当婊子,可在我心里,她是最美的女人。

  是我的女神。

      文/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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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14-12-17 08:49: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忍苦的世界,是颠倒的世界,,,,可怜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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