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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5 16:07:11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雨水方过,天色灰沉,一路见街边檐角往下坠水,湿滑的路面,有泥地与青草的气息,沿街踏巷,一路步履慢慢。

  轻薄的风细细地吹,吹过了他们的脸,也吹到了旁侧小店垂挂的铃铛上,发出了悦耳声响。

  羽公子凝目一望,却是怔住了,耳百看他倏然停住脚步,也微微一凝眸,那家小店里竟然垂挂着与现代相似的一把吉他,耳百不由微微惊异,她惊异的并不是那把吉他,卡门与吉他她早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原来羽公子心念记挂着的是另一个穿越而来的女子。

  难怪他对自己有所不同,大概因为他们身上都有着现代的气息,并且言谈举止都不同寻常。

  耳百看他微微愣住,于是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店里,她并没有看悬在墙上的那把吉他,而是坦然入座,然后轻轻拨动面前古琴的弦音。

  店家看到耳百如此美丽夺目,浑身却又散发着平和的气息,心知绝对不俗,态度立刻恭敬了几分。

  羽公子很快也回过神走进来,看见耳百已然入座,她拨动琴弦,似兴致所发,然后和声而轻哼。

  她原本是不喜爱古琴这些玩艺儿的,只是想起房薄解曾经一边逗弄她一边逼迫她练琴的时光,于是突发了感念与兴致。

  她轻声哼唱道: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

  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她慢悠悠地唱,近乎动容心绪地唱完部分,声音很轻很淡静,却仍有一些的动情任性,一些的缅怀之情,一些的刻骨置放,一些隐隐残存的悲伤。

  她又是如此的清淡与平静,似乎是过往时光,全然飞烟,过往态度,已全然尽释。

  与别不同的风姿与烁华隐隐流泻,尾间转音一勾,她便停了下来。

  这是一首充满回忆的歌唱,只是付诸指尖,于自己听就,她并不在乎,旁人,旁观者的眼光,她是如此任性的一个人,一切的存疑都不值得她在乎。

  羽公子接触到她无念的目光,呼吸一窒,为何有的人明明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却仿佛尝尽了烟火。

  她的姿态永远是从容不迫,举止有度,却仿佛又是锤炼过的自由随心。

  她是自由的,一个人的心是自由的,这会是一件好事么?

  羽公子低头有片刻的怔愣,直到耳百直起身来,低头抚平衣衫褶皱,她依旧是她,似乎,她从来都是她。

  丰盛的夏天来临,天空绝对不会一直阴沉,绿叶垂挂的雨水,轻轻一晃动,然后滴答掉落,阳光又渐渐地笼罩过来,他们身上略湿的衣衫早已干透。

  两个人自从从小店里出来就一直的默默无言,蓦地,耳百松挽起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玉簪掉落,耳百匆忙去拾捡。

  羽公子快她一步,运用身手抓住玉簪,刚好耳百伏身下来,而羽公子正好要直立起身子,两两额头相撞,他们各自痛呼。

  耳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媚如同风过妩花,水漫婵娟,她从没当着他的面这样笑过,咧开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吟吟的,透着一股孩子气。

  她笑得唇红齿白,明媚鲜丽,宛如明画中的人儿现身出来夺人间眼目,然后自成风骨。

  君北羽凝视着她,看着她收敛起笑容,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君北羽心下莫名觉得有一些可惜,有一些的怜惜。

  他用手中的簪子帮耳百挽起长发,不期然地又想起那个在落英树下曾为之挽发的女子,他的动作停了一停,耳百察觉到了,便说道:“我自己来吧。”

  说完准备从他手中接过玉簪,羽公子神色一凛,握住了那根簪子,静默片刻,说道:“我来吧。”

  耳百垂首两手相贴,宛如画中仕女,静默站立,羽公子从她的身前绕至身后,盘发缀簪,亲近温柔。

  等出了苍苔贴瓦的巷口,羽公子方问她道:“你方才轻声唱的歌,词是甚好,不知是何人所作?”

  耳百闻言,不慌不忙地撒谎:“是曾经的一位故友。”

  羽公子看着她道:“故友?”

  耳百抬起她那双秋水盈盈的眸,笑得清澈洁净:“一位年纪老迈的和尚,萍水相逢,他说我有出家的资质。”

  羽公子微微地一愣,而后唇畔勾出一抹不知所谓的笑容。

  他突然的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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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6 14:49:0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开口说道:“这是一个笑话么?”

  这些时候风也轻缓,水也轻缓,他的笑意绵绵润润,带着说不出的阳光与温雅。

  似乎是晒过太阳的锦被那样绵软与舒适,他也没有在她的面前流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耳百也笑了,再一次咧开嘴角露出两排的牙齿,笑得如沐春风。

  大抵他们之间霍然破开了一个缺口,无论知与不知身份,在某一刻的某个瞬间,他们是如此真实而美好的自己。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舒适而清和,似乎共同沉沦到了一场白云铺就,阳光微洒的地域,这一刻,伪装通通接连粉碎,他们流露出如此纯净而美好的一面,由心的自在。

  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一场静谧无声的美丽光景,也没有人去打扰他们,君北羽就这样握住了耳百的手指,耳百微微一怔,这个感觉跟房薄解如此的相像,她有些微微的犹豫,手指不自主地微微一离,逃离了开去。

  她其实没有想他的身份,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一刻的互许未到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是房薄解,而这个人的心里又如何不是别人,她觉得,对哪个人来说都不公平。

  可君北羽不会这么想。

  他察觉到她的拒绝,神色低沉下来,他们之间方才的气氛倏然消匿无踪,他偏过头来微微凝注着她,耳百神色无恙,只是以一种无辜,单纯的眼神望着他。

  这样一种装可爱,君北羽不曾见过。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幅奇异的画面:一只草叶间的小白兔面对一只大灰狼,只用无辜单纯的眼神注视着它,似乎卖个萌就能躲过去。

  奇怪的是,他居然真的莫名其妙的不生气了,有十分的好笑在他心里酝酿,他再一次掀起了唇角,容颜清贵,夺目不逼人。

  时间还长,时光还会很久,我和你应该有的是时间。

  他悄悄的想。

  “大灰狼暂时放过了小白兔,任由他在草叶之间奔跑玩耍,暂时做了她的守护狼。”耳百坐在地面上,对跑过来的小小孩子,讲着故事。

  小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耳百,问道:“那大灰狼是喜欢上了小白兔么?”

  耳百噗嗤一乐:“可小白兔只想跟大灰狼做朋友啊!这可怎么办呢?”

  小小孩子一头雾水,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耳百站了起来,笑道:“今天的故事讲完了,姐姐改日再来,嗯?”

  耳百有时间就会跑来给这里的小孩子讲故事。

  今天难得出门一趟,耳百与君北羽路过此地,又被小小的孩子缠住,无可奈何便讲了一个故事。

  君北羽看着耳百毫不讲究地坐在地面上,给小孩子讲小白兔与大灰狼的故事,讲得颇为认真逗趣,有一些无可奈何。

  因为身旁站了个碍事的大高个,不能与他们打成一片,那个孩子是第三次把奇怪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了。

  君北羽很不自然,看耳百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站起身来,他不自在地说道:“走啦”。

  又得来一记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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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27 12:45:3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开口说道:“这是一个笑话么?”

  这些时候风也轻缓,水也轻缓,他的笑意绵绵润润,带着说不出的阳光与温雅。

  似乎是晒过太阳的锦被那样绵软与舒适,他也没有在她的面前流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耳百也笑了,再一次咧开嘴角露出两排的牙齿,笑得如沐春风。

  大抵他们之间霍然破开了一个缺口,无论知与不知身份,在某一刻的某个瞬间,他们是如此真实而美好的自己。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舒适而清和,似乎共同沉沦到了一场白云铺就,阳光微洒的地域,这一刻,伪装通通接连粉碎,他们流露出如此纯净而美好的一面,由心的自在。

  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一场静谧无声的美丽光景,也没有人去打扰他们,君北羽就这样握住了耳百的手指,耳百微微一怔,这个感觉跟房薄解如此的相像,她有些微微的犹豫,手指不自主地微微一离,逃离了开去。

  她其实没有想他的身份,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一刻的互许未到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是房薄解,而这个人的心里又如何不是别人,她觉得,对哪个人来说都不公平。

  可君北羽不会这么想。

  他察觉到她的拒绝,神色低沉下来,他们之间方才的气氛倏然消匿无踪,他偏过头来微微凝注着她,耳百神色无恙,只是以一种无辜,单纯的眼神望着他。

  这样一种装可爱,君北羽不曾见过。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幅奇异的画面:一只草叶间的小白兔面对一只大灰狼,只用无辜单纯的眼神注视着它,似乎卖个萌就能躲过去。

  奇怪的是,他居然真的莫名其妙的不生气了,有十分的好笑在他心里酝酿,他再一次掀起了唇角,容颜清贵,夺目不逼人。

  时间还长,时光还会很久,我和你应该有的是时间。

  他悄悄的想。

  “大灰狼暂时放过了小白兔,任由他在草叶之间奔跑玩耍,暂时做了她的守护狼。”耳百坐在地面上,对跑过来的小小孩子,讲着故事。

  小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耳百,问道:“那大灰狼是喜欢上了小白兔么?”

  耳百噗嗤一乐:“可小白兔只想跟大灰狼做朋友啊!这可怎么办呢?”

  小小孩子一头雾水,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耳百站了起来,笑道:“今天的故事讲完了,姐姐改日再来,嗯?”

  耳百有时间就会跑来给这里的小孩子讲故事。

  今天难得出门一趟,耳百与君北羽路过此地,又被小小的孩子缠住,无可奈何便讲了一个故事。

  君北羽看着耳百毫不讲究地坐在地面上,给小孩子讲小白兔与大灰狼的故事,讲得颇为认真逗趣,有一些无可奈何。

  因为身旁站了个碍事的大高个,不能与他们打成一片,那个孩子是第三次把奇怪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了。

  君北羽很不自然,看耳百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站起身来,他不自在地说道:“走啦”。

  又得来一记白眼。
  当那时耳百抚琴的时候,她眼底的怀念和情意是显而易见的,君北羽不能故作不知。

  她心里是有别人。

  可自己的心里何尝没有别人,可能他们都会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遗忘,或许连遗忘都不能。

  君北羽突然这么想:或许以她这样的人,问一问她,会知道她内心的答案。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愚蠢事,透露自身的弱点给他人,不管这个弱点是不是已经过去了,可能将来会是,但现在还并没有。不过他就是因为察觉到那个记忆里的身影已逐渐没有那么的清晰,他才会敢问,才能够去问。

  他定了定心,然后开口问耳百,声音轻缓,从容不迫,可是他其实是有一丝莫名的紧张的,不是紧张自己的那一道隐秘,更多是耳百的想法,他问她:“如果你喜欢的人心里是有他人的,你会怎么办?”

  耳百闻言,并没有想到别处,她回答的很坦然,她略微一思索,说道:“如果他决定和我相守在一起,就不会有这个困扰。”

  君北羽继续说:“如果你的心里也有另外一个人呢?”

  耳百突然地就明白了,他是在向她坦诚从前的情事,也是在问她的想法。

  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认真一些,于是她的神色开始认真。

  但她表情依旧是轻松的,如同风一样自然而随意。

  她回答他:“记忆本没有对错,中坚力量是爱的开端,坦诚自己,不用刻意去忘却,也不用藏得很深,那是深陷泥淖和内心虚弱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有一些情自然而然就会放下。”

  “你越是刻意遗忘越是记忆尤深。”她看着君北羽认真说道,说这么多,只有这句是她想对他说的。

  毕竟这样的坦诚她不讨厌,反而心里有一些小小的雀跃。

  君北羽眼神一动,她果然早就察觉到了,她知道他心有所属,只是故作不知罢了,那么,她还知道些什么呢,他的身份么?

  她眼眸微微一动,笑意泛滥:“很多事情都需要时间,其实我本身十分讨厌拿下一段感情疗愈上一段感情的人,我认为这样的人不负责,太过自私和软弱,我不喜欢,我喜欢接受和成全,也喜欢接受自我和他人。”

  说完,她自信地一笑:“我相信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但我相信我的爱很完美。”

  君北羽看她笑吟吟,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也笑了,他知道她没有错,不管她知道些什么,都会因为自己的坦诚而感到开心,于是她也对自己坦诚,这样的洁净与单纯,慧黠与聪颖,实在是令人感到深深的开心。

  天色已不早了,黄昏的彩霞覆盖了晴蓝的天,耳百用手指掠去鬓角发丝。

  对君北羽恬淡笑道:“我要回去用饭了。”

  她笑着对他说道:我要去用饭了。这样简单纯粹的人间烟火,简简单单一句话,让他莫名感受到一股强烈却不激烈的温暖在心底脉脉地流动,如此人间和谐,百花静好,似乎很不错。

  这样舒心的笑容,似乎豁然间空气无有阴霾,世间无有城府,一切都清明果决。

  君北羽看了看天的尽头,然后转过脸看着耳百,他有一些冲动想拥她入怀,于是他特意靠近了她,然后惊异指着她的脚下说道:“看,有老鼠。”

  耳百吓了一跳,立马跳着脚,因为贴太近,直接靠近了君北羽怀里,君北羽轻轻一搂身,就势环住了她。

  耳百回过神来,面目红赤,挣脱他的怀抱,他也不强留,轻轻一挣就离了开去。

  鼻间还残留着两人身上带有体温的气息,两相萦绕,缠绵不绝。

  耳百很快整理了自己,她面色不是很好看,也不是很难看,她只是凉凉的看了一眼君北羽。

  赌气说道:“我回去了。”

  君北羽直视她的眼眸,笑意盈睫:“好,我送你。”

  用过清淡的晚饭,耳百回到了屋里,这一刻,她闭眼沉思,细细思索一会,然后唇启碗盏,举目之间,幽谧之气萦绕周畔,她似乎在想什么,又仿佛并没有多想。

  君北羽和她大约是不可能,因为他是个高高在上的,手掌天下的帝主,然而她只是一个向往平淡自由人生的人。

  方才的动容也是真切,并非不存真实,可仔细一想来,这个皇帝似乎已是拿她作为了囊中之物,而这样一来,自己其实并毫无自由可说了。

  如何才能让他产生意识,能够悟到其实自己也是一个自由的人,不是任何男子的附属物,她是个有心、有情、有自由、有自己的。

  没有任何,能够使她为之陷落。

  她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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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3 19:42:49 | 显示全部楼层
  她趴在案桌上面,一边研着墨边沉思,就同小时候那样,随手举笔就将刚才想说的话一并写了下来。

  监视耳百的暗卫还并没有撤退,在耳百昏沉入睡之时,也将她所写的那些逆论一并交与了帝王。

  君北羽看着笔笔风采游曳,着墨不俗的字迹,眉头有些微蹙:这丫头的意思大约是,她并非自己的囊中之物,有做出选择和拒绝的权利么,简而言之就是,她是有选择别人的权利,是么?

  不,她的意思是,她是真正自由的,只要理解到她是自由的,自己才是真的尊重了她,了解了她。

  年轻的帝王放下那张宣纸,静默不语。

  他们两人是如此的相像,同样想法出众,头脑清醒。而当再度想起她来,心中却没有了那一种令人呼吸一窒的惊动。

  耳百趴在案桌迷糊的醒过来,身旁仍放着那张洁白的宣纸,她搂过宣纸准备继续大睡,额头却被轻轻掸了一掸,睁开美目,柔倦地凝目,发觉来人是许澈小弟。

  她便起身伸了个慵懒的懒腰,问道:“怎么这么晚呢?”

  许澈回答:“方才有羽公子的人在,现在人已经撤离,这么多天里,他一直找人盯着你呢。”

  耳百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可你既没有暗示我也没有提醒我?”

  许澈笑道:“那样反而对你不好。”

  耳百看他:“怎么说?”

  许澈悠悠地道:“他原本是怕你故意接近他才找人盯着你,但其实你根本没有,如果你知道了这回事,他又怎么能够相信你没有伪装呢?”

  “他的疑心病那么重。”他微微一笑。

  耳百轻抚掌心说道:“谢谢你。”

  “他也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反倒不必隐藏,如果隐藏了,更加不好。”

  耳百点了头:“极是。”

  然后一拳捶到他迅疾反应过来的手掌心里。
  墨城会在耳百安全的前提下,给予她无限的自由,耳百除却能够随意出行,还能够远行,除了需要交代去哪里,以及布置随行之人。

  当耳百向父亲说明,她要与严落一起去江南出游远行之时,父亲只是稍问了几句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整装出发,除了耳百的物什,没有什么大件包袱,东西尽量轻巧。

  耳百换了一身男装,将墨黑长发用发带束起,去掉胭脂水粉,脸面素素淡淡,鼻骨挺翘,薄唇淡色,面目清晰温柔,她不曾有过耳洞,耳饰是经过她的手艺改造过的,不需要耳洞就可佩戴,所以当她取下耳饰时,耳垂是光洁无痕迹的。

  她不曾告知君北羽行踪,因为没有途径,她只是在桌面上放了一张薄宣纸,写上江南二字,不管他能不能看到,知与不知。

  风格柔韧,笔骨均衡的字迹在招摇显示,她的期待与快乐。

  当君北羽看到那张宣纸,意识到自己要尊重她比较好时,就下旨撤回暗卫,谁知竟然已错过她上路的消息,而当他获知信息时,已是在十日之后了,他看着那张写有江南二字的白纸默默无言,说好的彼此坦诚和尊重的呢?

  于是他派了几个高手跟随他们上路,为了护卫耳百周全。

  江南是温柔的水乡之地,这个世界也不例外,十分遥远的所在,耳百是无法前往的,只是去往稍南部的银河城,驾马车行驶30天左右,耳百心底有些微微的遗憾,游尽这片大好河山的想法只怕需要搁置很长时间了。

  然而她依旧十分憧憬即将看到的景色风光。

  面具男许澈也一同随行。

  一路的草木石块到一路山林叠嶂,如同画屏一般变幻生色,耳百所到美丽稀少荒无人烟之所在,总是会取出纸墨来把眼前景色一一描画。

  她有意动笔,也想让君北羽看看她所绘的绮丽风光,他心里肯定有气,有了这些东西,他就会察觉自己的用心,也就不会生气了。

  耳百其实不知不觉地,已将君北羽当成与别不同的人来看待,只是她自己心里不知,或者她在拒绝。

  不,她是在留有一线,做好退路,她不够勇敢,不够豁得出去,在看不到未来前景之下,她又怎么能把自己随意地交付出去,她的性格不能,心中坚定的自由也不能。

    秀色美水,绝艳山色,当攀登过前方那座五鸣山,山石路迢,耳百汗水已湿遍全身,她大口喘着气,不住伏身低首,眼前已如山雾般模糊,辨识不清。

  山林中空气鲜美,风清气爽,登顶的那一刻,耳百使劲吸气,严落小公子功高艺绝,丝毫不费什么气力就攀上了巅峰,耳百看着他,嫉恨油然而生。

  当严落面对她虎视眈眈的眼神时,说了一句十分经典的话:“你要十分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说完轻松架起她来走了上去。

  耳百默然。

  山顶景物层层叠叠,犹如水墨一般晕染开来,带着涤清世间一切的明净与清澈。

  虽说并没有其鹤,然而亦有亭,配上五鸣山风景绝丽,仿若有尖啸清越入耳。

  耳百咬住笔头,在亭子里将眼前的远阔景色尽展于笔下,她神色专凝,显得又十分平和,没有人会去打扰她,作画人的心境需要平安和宁。

  有清风徐徐,有展望远阔,耳百心心念念的居然是君北羽看到这些画时候的模样,于是她又觉得自己太过了,没必要每到一所就来一幅,好好的游山探水才是正经事。

  思及此,她便放下笔头,然后再度又拿起,她思忖,做事还是要有始有终的好,于是认真安定下来再度作画。

  高山上有渺渺远雾浮动,使人如置身于仙境之中,心胸蓦地阔然许多,白雾顺风而浮动,遮住近前,使眼中不甚清晰,远山身形影影绰绰,渺渺茫茫。

  耳百搁置手中笔,背手而临风,身形纤细端正,颇有一副神仙风采,她容色淡定,眉眼姝丽,俨然画中人物。

    额上的汗水已然被吹去掠去,衣衫也猎猎而干,明显觉知,南部气温已越发高热,很少会有如此舒心的时刻。

  一路上的游山玩水,到达银河城已然是40天了。

  秀丽风光,古城天下。

  刚刚进门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墙角探出一枝明芍花,花朵嫣红,旁枝还生出许多红色的果实,水墨江南点滴红,这红的也十分脱俗,犹如点下的几笔浓赤墨。

  耳百身上的天青色衣,把洁白袖口中如玉的手腕衬得发光,她站在朱红果实的树底下,冲严落和许澈招了招手,清白的手腕,明净的脸庞,许澈有点晃神,似乎那些生动的时光尽皆捏在手中。

  盘亘在足下。

  耳百爱慕江南的小意,风姿飒飒老树白花,绵延不尽的潦倒余晖,浅尝杯里新酒。

  于是她坐了下来,坐在一家酒家里,三人风尘仆仆,却都风姿绰约,时不时招人打目。

  这里民风含蓄,即使有小小女子盯住男装打扮的耳百不放,转头便已羞红脸颊。

  耳百生的明媚,却并不妩媚,眉眼有柔光,唇畔聚笑,风度翩翩,唇齿清白,她举止有度,走路规矩,竟比男儿更多了几分俊雅和风采。

  这里的人情风土,有一种不一样的婉约与风情,人人着装单薄却鲜丽,妩媚动人,小巧含蓄,神情安分。衣带飘动间却不失风姿,有一种别样的动人。

  说话也是细声细气,怯怯软软,不声张,容颜装扮却是十分精致秀丽,不论男女,点额抹唇,时兴风气,是以,耳百的男装倒看不出来什么。
  就这么些时候,已落了雨,雨花下坠,溅起,来势汹汹,像是偏重老酒馆这方寸之地,淅淅沥沥下将起来。

  他们依旧在饮酒,不知不觉中,耳百眼泪坠了下来,她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行人,可能是想到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那滴泪就落入了杯中,如此孤独,如此深重。

  她活得已算得上顺遂心意,她又为什么要落泪,因为过去的房薄解,还是因为什么呢?

  其实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有一种孤寂失重感陡然袭来,她很少去怀念过去,她尽量一步一步走的踏实,可越是不去想,越逃避去想,似乎积压在心中的孤寂就越深沉,她的心头压着垒块。

  那滴泪落得毫无声响,难以觉察。

  酒馆中有一名说书先生,正拍案说起了故事,耳百饮了些酒,脸颊开始发赤发热,她闻听着故事,一杯一杯又饮下去许多。

  她很少如此失态,不,即使喝醉了,她也很少失态,她的眼底是清晰的,并不浑浊,也不醉酒发疯,只是不停的流眼泪。

  严落住了她的酒,她便闹将起来,与严落撕扯着,双手压在他脸上,口里声声喊着:“离这么远,你也不让我痛快。”

  严落一把止住她的双腕,手下用力,嘴里却柔声安慰道:“别哭别哭,别人会取笑你。”

  “取笑就取笑,管他劳什子的不痛快。”她嘴里咕哝着,已是乱七八糟,胡言乱语。

  许澈淡淡地说道:“我们送她回去休息。”

  “嗯。”严落点头。
    秀色美水,绝艳山色,当攀登过前方那座五鸣山,山石路迢,耳百汗水已湿遍全身,她大口喘着气,不住伏身低首,眼前已如山雾般模糊,辨识不清。

  山林中空气鲜美,风清气爽,登顶的那一刻,耳百使劲吸气,严落小公子功高艺绝,丝毫不费什么气力就攀上了巅峰,耳百看着他,嫉恨油然而生。

  当严落面对她虎视眈眈的眼神时,说了一句十分经典的话:“你要十分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说完轻松架起她来走了上去。

  耳百默然。

  山顶景物层层叠叠,犹如水墨一般晕染开来,带着涤清世间一切的明净与清澈。

  虽说并没有其鹤,然而亦有亭,配上五鸣山风景绝丽,仿若有尖啸清越入耳。

  耳百咬住笔头,在亭子里将眼前的远阔景色尽展于笔下,她神色专凝,显得又十分平和,没有人会去打扰她,作画人的心境需要平安和宁。

  有清风徐徐,有展望远阔,耳百心心念念的居然是君北羽看到这些画时候的模样,于是她又觉得自己太过了,没必要每到一所就来一幅,好好的游山探水才是正经事。

  思及此,她便放下笔头,然后再度又拿起,她思忖,做事还是要有始有终的好,于是认真安定下来再度作画。

  高山上有渺渺远雾浮动,使人如置身于仙境之中,心胸蓦地阔然许多,白雾顺风而浮动,遮住近前,使眼中不甚清晰,远山身形影影绰绰,渺渺茫茫。

  耳百搁置手中笔,背手而临风,身形纤细端正,颇有一副神仙风采,她容色淡定,眉眼姝丽,俨然画中人物。

  额上的汗水已然被吹去掠去,衣衫也猎猎而干,明显觉知,南部气温已越发高热,很少会有如此舒心的时刻。

  一路上的游山玩水,到达银河城已然是40天了。

  秀丽风光,古城天下。

  刚刚进门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墙角探出一枝明芍花,花朵嫣红,旁枝还生出许多红色的果实,水墨江南点滴红,这红的也十分脱俗,犹如点下的几笔浓赤墨。

  耳百身上的天青色衣,把洁白袖口中如玉的手腕衬得发光,她站在朱红果实的树底下,冲严落和许澈招了招手,清白的手腕,明净的脸庞,许澈有点晃神,似乎那些生动的时光尽皆捏在手中。

  盘亘在足下。

  耳百爱慕江南的小意,风姿飒飒老树白花,绵延不尽的潦倒余晖,浅尝杯里新酒。

  于是她坐了下来,坐在一家酒家里,三人风尘仆仆,却都风姿绰约,时不时招人打目。

  这里民风含蓄,即使有小小女子盯住男装打扮的耳百不放,转头便已羞红脸颊。

  耳百生的明媚,却并不妩媚,眉眼有柔光,唇畔聚笑,风度翩翩,唇齿清白,她举止有度,走路规矩,竟比男儿更多了几分俊雅和风采。

  这里的人情风土,有一种不一样的婉约与风情,人人着装单薄却鲜丽,妩媚动人,小巧含蓄,神情安分。衣带飘动间却不失风姿,有一种别样的动人。

  说话也是细声细气,怯怯软软,不声张,容颜装扮却是十分精致秀丽,不论男女,点额抹唇,时兴风气,是以,耳百的男装倒看不出来什么。

  就这么些时候,已落了雨,雨花下坠,溅起,来势汹汹,像是偏重老酒馆这方寸之地,淅淅沥沥下将起来。

  他们依旧在饮酒,不知不觉中,耳百眼泪坠了下来,她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行人,可能是想到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那滴泪就落入了杯中,如此孤独,如此深重。

  她活得已算得上顺遂心意,她又为什么要落泪,因为过去的房薄解,还是因为什么呢?

  其实她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有一种孤寂失重感陡然袭来,她很少去怀念过去,她尽量一步一步走的踏实,可越是不去想,越逃避去想,似乎积压在心中的孤寂就越深沉,她的心头压着垒块。

  那滴泪落得毫无声响,难以觉察。

  酒馆中有一名说书先生,正拍案说起了故事,耳百饮了些酒,脸颊开始发赤发热,她闻听着故事,一杯一杯又饮下去许多。

  她很少如此失态,不,即使喝醉了,她也很少失态,她的眼底是清晰的,并不浑浊,也不醉酒发疯,只是不停的流眼泪。

  严落住了她的酒,她便闹将起来,与严落撕扯着,双手压在他脸上,口里声声喊着:“离这么远,你也不让我痛快。”

  严落一把止住她的双腕,手下用力,嘴里却柔声安慰道:“别哭别哭,别人会取笑你。”

  “取笑就取笑,管他劳什子的不痛快。”她嘴里咕哝着,已是乱七八糟,胡言乱语。

  许澈淡淡地说道:“我们送她回去休息。”

  “嗯。”严落点头。

  当她晚间清醒过来,夜色已经降临,夜幕低垂,山川静默,人事纷纷,净过面,酒气已全然褪去。

  她从屋子里走出来,转过身关上门,一步一步踏出宿店。

  外面月色清凉如水,月亮大而圆,恍如人间那亮闪闪的光洁银盘,缀在空中恍如一个圆形灯笼,散发着光与热。

  虽然它并没有光也没有热。

  耳百身穿薄薄的青衫,头发照常用束带束了起来,她来到户外,一步一步沿着石阶走。

  然后她走到了一株枝干挺拔,绿叶苍翠层叠,颇为盛容的老银花树底下,她坐了下来,空气中传来一股绵长的香气,润润的,丝丝的,有着黏连沾覆之意。

  一瞬间,场景突然就转换了,一个烂漫无际的花野出现在了视线里,到处都是盛开的不知名的淡白花朵,发出淡淡莹色的光,坐在树下的人睁开双眼看着这一切。

  此刻,她并非是在刚才的那一颗老银花树底下,而是在一颗巨大的,耀眼的,从空中伸出无数坚硬枝干,挂满红色彩带的神树枝底。

  那种震撼力,非常人能够目睹。

  耳百悠悠地起身,她的束带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长发披散垂落腰间,静谧而绝美,整个的面容与平时不太相同,却能够让人一眼就认出的确就是她,相仿佛的容颜微微一笑,头顶的神树就开始发出灼灼光芒。

  她起身向前慢慢地走,走到极处,手心里凝聚起一团光亮,她神色微动,启声道:“小耳,你是我静华神子的今身,我送你一礼,祝你渡劫。”

  说道这里,一颗珠缀从她的掌心现出,发出温柔的光晕。

  老银花树底下的耳百,微微一侧头,就清醒了过来,她方才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梦里,如今醒来了发觉手里正握着一颗微微发光的珠子。

  她呆怔了半天,蓦地跳了起来,珠子随着她的清醒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小耳一句“卧槽”都说不出来,她沉吟了片刻,立即把那颗珠子与脖颈上水晶坠子里的石头互换了。

  而躲在暗处的暗卫只看到耳百似乎在摆动颈饰,什么闪光的完全都看不见。

  当耳百走回宿店时,恍惚中,似乎看到前面站着一个单薄的人影,她走到近前,看见是许澈。

  于是她轻轻拍一拍他肩膀,笑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许澈转过了身,手持一柄剑,淡淡地说道:“护卫你。”

  耳百有些纳闷,她锤了捶脑壳,似乎头有点疼:“护卫我干嘛?”

  许澈眼眸深沉地看着她:“你难道不知道?不止是我护卫你,还有别人在护卫着你。”说着,他看了看四周,然后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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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4 02:01:56 | 显示全部楼层
  耳百也看了看四周,她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不过她心里多了一份清晰,也多了一份迷糊。

  清晰的是那些应该是君北羽的人,而迷糊的是为何许澈对这些人的反应如此的冷漠。

  许澈说道:“我送你回去休息。”

  耳百点了点头。

  一觉睡醒天亮之后,用过简单精美的江南小食,他们几个人在银河城中悠悠地闲逛。

  天尽头是剔透到纯净无边的蓝色,浅浅的蔚蓝静止着,偶尔浮动片片的薄云。

  耳百躺在草地上,嘴里衔着一根草,看白云悠然飘过,严落跟着躺下来,侧头看着她笑道:“你知道么,你跟谁都不一样?”

  耳百发出疑问:“有什么不一样?”

  严落回答:“平常的好姑娘,哪个会有你这么吊儿郎当的姿态。”他悠悠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我喜欢,也不难看。”

  耳百转过身子看着他:“落落,你是在向我表白么,人家心里早已有人了,恐怕要辜负你一片情意了。”

  她拿下那根草戳着下巴慢悠悠地道。

  严落被她“落落”二字惊得浑身一抖,这般亲昵的叫法丝毫不显得亲近而是让人感到战栗。

  言罢,耳百躺了回去,看着天空云层翻覆。

  这里是银河城的边落之境,有一条长长的河流逶迤曲折,周边住着几户农户,风景质朴,美丽。

  耳百喜欢这里,吹着凉凉的风,她的目光很纯净也很远,不久她又站直了身子,抚去身上草屑,准备去风景名胜之地转一转。

  一路的走走停停,耳百又看见了一颗巨大的老银花树,树上结的银花悠悠地打着转,枝叶伸展有致,一朵朵银色的壮硕花朵垂坠,还有一颗粉丽的熏花树,花瓣肆意飘洒,香气幽微。

  走在小道横亘交错的路径,石板小径生出绒密绿色苍苔,耳百很享受这样的晌午时光。

  突然地,一座古老的建筑房屋出现在三人的视线里,类似庙宇,在层层掩映的树木之间朝里蜿蜒而深入,走了进去,视野豁然开朗。

  三个人缓步而上,从石阶起步,四根高大赤色廊柱赫然而立。

  上有书云:永固金汤 舒远宁悠

  蓝底金字,端正而肃穆。举目望去时,高大巍峨的飞檐瓦楞,落拓建筑矗立在眼前,神采很美。纹路装饰深颓旧韵,门前鹤立两处雕石雄狮,它们护持左右。

  耳百心底陡然升起了一丝敬意,这般庄严的建筑物,她极少见过。

  她一步一步踏了进去,然后蓦地看见了开阔的门庭之内有一个白净修眉,布履僧袍的年轻和尚,拖着一把笤帚在扫地,庭院里也有一株古树,不知为何,形貌像是秋落时节的银杏树,整体发黄下坠,洋洋洒洒地落了铺了满地。

  “分明是夏天的光景。”她心底忖到。

  然后见那个秀丽的和尚一步一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双手合掌对他们施礼:“施主安好。”

  耳百回了一礼,看和尚生的眉眼清纯,犹如春花一般秀气,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他眉目动人,却自有一种神圣之气,使人不敢放肆与亵渎。

  可能是在这庄严的寺庙里浸染很久,自身气度是少见的不凡。

  在他的引领下,他们三人入了这座庙宇,耳百当先踏了进去,古庙美丽和庄严,漂浮着阵阵白檀的香气,可奇怪的是寺庙里并没有供奉神佛,没有任何的塑像,走在其中只有一所所紧闭的房门,还有用于跪拜的蒲团。

  有蜡烛与香火,却无神佛。

  于是耳百向和尚发问:“你们供奉谁?”她并没有问他为何没有神佛,而是犀利短促的一针见血。

  和尚面对如此单刀直入的问题只是稍愣了一下,他的神情不慌不忙,只是坦言道:“想供奉谁便是供奉谁,万物有灵,你想供奉水,便供奉水,想供奉山,便供奉山,想供奉自己,便供奉自己。”

  耳百眼眸蓦地一亮,她微微沉吟,然后再次发问:“若心中无山、无水、无我呢?”

  和尚微微一笑:“那便供奉自己心里的正与负,善与邪。”

  旁边的严落插嘴说道:“邪如何能供奉。”

  耳百看和尚沉静不语,思索了一会儿便言道:“是否善也为心,恶也为心,不若不心,恶也为善,善也为恶,不若不是。”

  “万法皆空,是与不是?所以尽可去做,去成全,去适应世间法则,去淡看风云。”

  和尚抬头,赞赏地看着耳百点头道:“施主慧根敏质,令人赞叹。”

  耳百施还一礼,这片奇异的地方静谧、神秘而美丽,她很想在此地小住,庙宇中大多都有供游人歇息的屋子,虽然供应的肯定是清汤寡水的食物,但耳百一点也不嫌弃。

  能在此地歇一段时光,应该很美很幽静,他们三人商议好转移阵地在此地小住,于是她向和尚提出暂住请求,和尚含着笑答应了。

  从庙宇中出来以后,严落提议该吃午食了,于是他们慢慢地走回去,在饭馆里叫了一些饭食,刚好小二推荐新到的鲜鱼肉,耳百点了一份。

  鱼肉看起来十分肥美,筷下鱼骨除尽,送入口舌,顿感唇齿生香,这一道鱼肉做得清淡鲜美,滋味甘甜,淡白米饭香糯绵软,是她喜欢的风味。

  她多尝了几筷子,不由感叹,鲜美的饭菜真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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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 14:51:36 | 显示全部楼层
  用完午饭,他们一同去宿店打包了行李,底下的人依旧留在宿店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去往庙宇。

  林木森森中有一道高山掩映的树丛,直通往远处,他们三人在静谧悠长的甬道漫步而行,林间有一种少有的名为九翅豆蔻的白色大花,边狭由九瓣小花围聚,是以名为“九翅豆蔻”。

  耳百蹲下身,抚着那些柔瓣,轻声说道:“这九翅豆蔻的根与种子是能够入药的。”

  这些花的淡白晕黄花瓣围着圈来一片片绽放,各方位的小小白花嫩蕊一朵朵拥着圈生长,围成大簇的拢花,花瓣纹路略微现代的鸢尾模样,白花端庄,精美而轻巧,姿态犹如拥有风姿的国色美人,拥有九种骨相和品貌,围聚成一圈圈。

  山林之中人迹罕至,九翅豆蔻以及别种花草也完善的生长,生机勃勃而交融紧密的自然界万物,争相角逐并共存。

  再度往前行,便能看见迎面而来的阳光和一方阔然,光芒普照万物,小鸟悠悠地鸣叫,转头便闻听见一声声高低起伏的蝉鸣,在一颗巨大的榕树上,耳百去瞥上一眼,刚好它们就此静了下来。

  午后暑气正炽,走到林荫遮挡的山脚下,再往前走,走过一段小石子路面,走上台阶,就又到了那方庙宇。

  耳百在庙宇中午睡了会儿,便起床梳洗洁面,房间里的摆设简单而质朴,富贵一点的仅仅只有一架雕花木质暖床,床沿有用于挡蚊虫的苏合纱,能照进阳光的质朴暗格花窗,紧闭的简易木门。

  还有一顶烟气缓缓缭绕的白瓷熏炉,虽为简洁,却又十分的清洁精致,有些东西细节处的温润质感甚至令人发出感叹。

  她慢慢地走出房门,看到空荡荡的佛殿,在里面晃着袖子逛了一圈,然后再穿过长长的漆染红木窄道,来到了那一颗与银杏树相仿佛的老树底,抬起头观望了一会。

  最后挪步去往了里面,来到了另一处较小的内庭,看见里面有一个白面白须,模样清癯的老和尚正坐在蒲团上研究着棋盘。

  她瞧见了,似乎是兴致所致,走过去刚刚要出声,老和尚便不动如山地向她竖起了一根食指,要求她不言不语,她沉默下来微笑地看着棋盘,然后和尚按下了黑子,他抚须而笑,终于抬起头看向耳百。

  耳百眼见棋盘上白子已赢,于是故作不解,问和尚道:“老丈,为何黑子没赢你反而这么开心呢?”

  和尚哈哈一笑:“小女娃心口不一,明明知晓,此棋局已是鼎盛之景,通性极盘,又何故再要发问?”

  耳百坦然地坐下,微微凝眸沉思,状似大悟道:“原来老丈已将棋局下至鼎盛之景,因为是自己经手黑白两子,每一步都费尽机心,造就鼎盛之势,自然不会在乎是黑子赢还是白子赢了。”

  说着举起白子落到实处。一瞬间,棋盘仿佛万千辉芒大炽,几乎黑子的半壁江山倒坍了下来。

  “若然是平局,那可谓再精进一步。”耳百坦言。

  和尚哈哈大笑,再道:“女娃狡诈啊。”

  耳百眉目如画,笑得如沐春风,与老和尚谈天说地,欢欢笑笑。

  临别之时,和尚问了耳百一个问题,他问她:“你天资禀赋甚异,若有来日机缘,不若皈依佛门?”

  耳百听完后笑了,她念了一首仓央嘉措的诗给和尚听。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当君北羽后来听闻耳百念的这首…诗时,他怔住了好一会,然后经过好长的时间,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温柔之极的笑意。

  说真的,他的心里开心了许多许多天。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一眼便看出来耳百是女扮男,但更可贵的是他的态度坦然而坦荡。

  黄昏了,日头逐渐低落,晕红的天边绽开丝缕的晚霞,视野尽头有那些起伏的高山掩映,望不到边,淡薄的雾气渐渐弥漫在空中,视线变得不清晰,有几丝清凉的白雾,沾缠绕过指尖,带来湿漉漉的凉意。

  那位年轻的焚生和尚叫人寻耳百回去用饭,耳百跟随小和尚,再次走过狭小的漆染红木走廊,来到房间里,她端了饭食,去找严落和许澈一同吃饭。

  一小碗扣菜,一碗白粥,和一只白面笼饼,笼饼内陷是松软的甜黄豆面,耳百掰开笼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严落也学着耳百的样子掰开笼饼,蘸着那碗白粥吃,吃的倒不痛苦,就是磕掺。

  耳百嘴里咀嚼着馍,一面喝着白粥,吃着扣菜,有滋有味的,严落看着她,叹服一声:“没成想原本锦衣玉食的你,清汤寡粥也能吃得如此开心。”

  耳百美目一转,凉凉的看他一眼,然后缓缓地开口说:“小爷我什么都能吃的开心,锦衣玉食是家境而不是天性,口齿灵便并不在于吃了什么,怎么去吃,而在于……”

  她拿筷子顶部戳着下巴:“所思所想。”

  “那饭食也可以因为所思所想变得好吃么?”严落夹了一口小菜放进嘴里,面露痛苦之色。

  “不要小瞧简餐,白粥小菜能克制你的脑满肠肥,知否,人间有味是清欢。”说着一筷子敲到严落的头上。

  晚饭毕,便到了散着步消消食的时候,一会的功夫,夜色彻底降临了下来,星子在天上闪烁,明明灭灭。

  当她抬头看天,天上居然飞速降下了一道流火,那白烁的亮光在漆黑的夜空蓦地一闪而逝,耳百突然想到了君北羽,是现在的君北羽,而不是曾经的房薄解,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很近。

  莫名的想念。

  她两手交握,轻轻的闭上眼睛,纤长的眼睫微颤,唇边蓦然一丝笑意绽放,像是洁白如雪的花朵中一点殷红蕾心,悄悄盛放,盛放出绝美和动人香气。

  似乎,已明心迹,已逝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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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3 21:16:52 | 显示全部楼层
  清晨时分的日照并不瘆人,早早起了身,耳百清洗完毕,擦上乳脂,江南气候湿润,加上夏季多雨,一点也不燥烈,只是这种配方的乳脂有一些稍微能够隔绝日头熏照的作用,所以不至于待这么多天会晒得黑丑。

  她拿起一把殷红落瓣的乳白色油纸伞,准备在炎热的时间里迎着光照撑起来。

  银河城有一种别样的酒,名叫雪原浆,听名字反倒更像是北方的酒,它入口会有牛乳的香气,色泽也如同牛乳一般,奶白荡漾,香气熏人,入口细腻丝滑,有一点酒的凛冽刺口,又有一点温润的奶味,中和的刚刚好。

  更可贵的是,它不容易醉人,很适宜女子品尝,像耳百这样贪醉的人就算喝得再多可能也没有那么容易醉的。

  在醉一方酒馆里,人头接近拥挤,打眼去看,红粉脂膏,薄衫巧鬓,竟然大多都是一些女子在酒馆内饮酒,大概雪原浆的名气很高,甚至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料。

  严落看着满堂的女子,很有一些局促与不自在,于是耳百拉过他的手,堂堂正正地入座。

  点了一瓶价格不低的雪原浆,耳百无视众生奇异的目光,小二看了看周围,多嘴向他们推荐适宜男子喝的烈酒,看来是怕他们不知这是女子喝的酒,闹了笑话。

  耳百笑得略带深意:“人不分贵贱,酒不分男女。”

  严落和许澈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是把句子给倒过来了,原意是“酒不分贵贱,人不分男女。”

  于是都笑了,他们的笑容明亮,加之耳百说的话,令人心胸阔然,他们的态度又很从容大方,于是周围的目光也变得和善而寻常。

  是问,三位年轻漂亮的公子陪伴他们一起喝酒,怎会不美?

  雪原浆入口柔和,后味却很足够,确实是名副其实的佳酿,他们品着酒浆,点一些茶食小点,很快日头就高热起来。

  耳百品着酒水,思考着己方的头发都枯糙了许多,要不要自己去买些药材制作一些洗发用的东西,自小她的奇怪娘亲会教她一些各种稀奇的制作古法,她当作玩闹去学的,其实也都悉心记在了心里。

  想到了这里,她便举着那把油纸伞,顶着高艳的日头,去往药店里买药材。

  她买了生姜、首乌、女贞、墨旱莲、皂角、侧柏叶、艾叶和无患子。

  回到庙宇里,她将它们捣碎,再用武火熬煮半个时辰,文火又熬煮了三个时辰,直到去掉渣滓,过滤出汁。

  庙宇中洗澡是不方便的,尤其耳百还是个女子。于是她前往之前住的宿店,定下了一间房,嘱咐小二准备好热水,等待一切都准备好了,她关闭了房门,将浆液倒出来抹在长发上,悉心揉搓,她的长发黑亮光洁,衬得下颌美丽而温婉,像是能够发出光亮。

  水色莹洁,耳百的面庞皎洁如同满月,褪下了男装衣物,踏入浴桶,整个身体都沉浸在了浴桶里,她埋下脸,过了好一会才探出水面。

  然后又再次埋入水里,反复几次,终于擦干身体,换上了雪白的里衣。

  打开窗户,等待头发自然地阴干。蓦然一大朵的烟花砰然在天空之中绽开,一点跳跃的光芒盛进她的眼睛里,碎成了星辉。

  耳百目光犹如蓄水一般,清白而纯净,天空中光芒穷尽,当下此刻,月华清净若水,归于静默,她眼里面清寂温柔的如散落了明月尘。

  这是一个如此值得想念的时刻。

  铺开纯白的宣纸,耳百开始提起笔作画,将银河城的每一处都凭着清晰的记忆描画出来,她轻轻地勾勒、晕染、细描,每一步极小心也极细心,姿态却又是从从容容,稳定自如的。

  当她搁置笔后,看见江南古城,好山好水,风光秀丽的景色铺成在画卷上,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这个时候,她的长发早已柔顺干燥,时间也完全不早了,耳百束发,理正衣容,上街去买能遮面的浅露。

  天曌国是没有浅露这种说法的,但有一种帷纱也能够挡面遮阳,并且男女通用,只要选择合适的颜色就可以了。

  样子与浅露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不过顶部是削尖的,有珠玉装饰。圆边帽围有一圈鹤雀暗纹,轻纱覆面,随风轻漾,有披到肩膀处,也有遮蔽到胸脯处,看起来并不低调,更类似于一种华丽的装饰。

  耳百在店里选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低调,街上这一种帷纱并不多见,因为价格高昂,她索性买了一顶草帽就回去了。

  第二日清晨,她懒懒的从床上清醒,趴在床上思忖已在此地逗留了十多日,该是时候出发回去了。

  一路人马雇了马车于是回程,耳百心中有些不舍和眷恋,有些想念与思恋,终于要回到家了。

  这次回程他们并没有在路上久逗留,返回路程三十五天到达家里。

  到达家里俨然已是秋落时节了,北边气候干冷起来,路途遥远,周身疲惫的耳百,稍不注意居然发起了高热,在床上虚弱地吃药,大夫说她是着了风寒,需要好好将养,这一病就是来势汹汹,不知怎的不见好。

  这一日里,耳百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咳嗽,突然察觉有人在探自己的脉搏,她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床沿边站着一位大夫模样的中年男子,她再度往旁边的身影看过去,发觉君北羽原来也在那里,见到她的暗窥,他用温热的掌心抚了抚她的额头和脸颊。

  对她温软地一笑,耳百整颗心脏都仿佛融化在了水里面,看起来烧得更厉害了。

  诊完脉后,大夫毕恭毕敬的对君北羽说无妨碍,只需吃下几味药就能好。

  君北羽这才放了心。

  等大夫退出了房门。

  “秋天了。”耳百坐起来靠在枕头上看着君北羽说道。

  她定定地看着他,脸颊因为高烧而变得酡红,眼睛却亮得出奇。

  君北羽为她披上衣物,坐在床沿边,仍然是一派清贵的模样,似乎是没有半分的变化,只是他也在看着她,定定的,像是用眼睛仔细描绘着她的五官,他一点一点看下来,并不言语,然后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脸贴在她的肩胛处,细细摩挲,轻轻说了声:“瘦了。”

  耳百两只手搭在君北羽的肩膀,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然后下颌放松地靠在他的身上,察觉到收紧的手臂,羸弱的耳百茸茸的睫毛颤了颤,轻轻地闭上眼睛。

  他的身上有一道绵长温润的香气,像是常年熏染所致,耳百的身上也有佛性燃料的香味,但他身上的那种特殊的香气,不属于耳百所闻见过的任何气味。

  而价格十分高昂,并且是耳百没有闻到过的香料的味道,那就只剩下那一种天价的龙涎香了。

  “你看到我画的画卷了么?”耳百声音细若蚊蝇,但她依旧口齿清晰,君北羽自然听得很清楚。

  他轻轻松开耳百,为她掖好被角,站起身子走到了桌案边,打开放在上面的几轴画卷,仔仔细细地慢慢看过去。

  看到最后一幅,他眼底含了笑意,背过身子冲着耳百轻声念:“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耳百“唉呀”了一声,就要爬起来:“那是戏作!”

  君北羽赶紧回身按下了她,手上还拿着那幅老和尚下棋,少女观望并且题有诗字的画卷。

  君北羽笑出了声,用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然后他神色端凝地注视着耳百,目光微微一潋,轻轻地发声:“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耳百眉目一动,她低头思考了一会,然后十分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君北羽,一字一顿道:“阿羽,我不想参加选秀。”

  是的,耳百心里有九分猜测他就是天曌国的帝王,但她不能说,也不能够去问。

  君北羽呼吸蓦地一窒,他准备拨开耳百额前碎发的手停了停,然后收了回去。

  他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再度撩开耳百的长发,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耳百看着那双直视着她的眼睛,神情不慌不忙:“你知,那个地方,不适合我。”

  “我会保护你。”他贴着她的耳朵,极轻极认真地说着,仿佛呓语,又仿佛是恶魔的引诱。

  耳百十分淡定地摇了摇头,目光纯澈无暇,干干净净的,眼睛里面映出他的模样,只是单纯的映出罢了。

  君北羽暗叹了一声:“你要我怎么办?”

  耳百眨了眨眼睛,说道:“古人云: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结果不会这么的坏。”

  君北羽眼神很纠结很复杂地看着她,悠悠地叹了口气:“你可知你很奇怪。”

  耳百淡定说道:“很多时候,结果不会像我们想象的这么好,也不会像我们想象的这么坏。”

  “你觉得呢?”她抬起头冲他略有深意地一笑。

  两个人静默无言。

  耳百喝了药,躺在床上昏昏入睡,睡梦中似乎感觉到被角被人掖了两次。

  君北羽握住耳百的手,抵在鼻子上轻轻地摩挲,他的神情有些郁郁,有些留恋。

  他凑近耳百,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耳百突然一下子抱住了他,窝在他怀里找了个惬意的位置。

  君北羽忍住笑,语气不善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耳百甜蜜地笑了。

  他拿手指戳戳她的脸颊,捏住她的软肉,嘲讽道:“你是猫么?”

  耳百紧紧抱住了他,像梦呓一样地说出了一番话:“如果有一天你我之间始终有缘无分,我会一直记得你,一直爱着你,如同爱我自己,爱世间万物,爱一切的美好,也请你记得你自己,记得这些时候的你。”

  这如同诗一般的句子是耳百真切美好的祝福。

  她继续说道:“如果你不爱我了,我会爱你,如果你不爱我了,我会以爱你的心忘记你。”

  她的嘴角弯起了一抹十分动人的弧度。

  君北羽听了,高傲挺直的脊梁微微一振,他抱着耳百的手臂紧了紧。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爱,不占有,不衡量,不复杂,没有利益,没有度量,没有自私和欲望,是纯净剔透,甚至是平衡平等地爱着,怎么有人可以这样的爱着他,又这样的没有生气理由地拒绝他。

  似乎,他残缺破损的感情正在慢慢被填补完全。并不是需索的爱,而是一种克制、专心、自由、平等、纯净的爱恋。

  如此地,令人感动。

  和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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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6 20:08:43 | 显示全部楼层
  病情好转以后,天气已然是十分的凉爽,耳百坐于老树底下看树上的叶子慢慢开始发黄,她用指尖拿起一只竺饼放在嘴里细细品嚼,然后赞扬起这位好久不见的哥哥来。

  “劳哥哥记挂小妹,小妹十分感激不尽。”说着,将这比较稀有的竺饼,也掰了一块给兄长。

  墨君山淡然地接过,唇畔浮动一丝温雅的笑:“咱们的小耳越发顽皮了。”

  “只是这病才好,脸颊为何还是这般红。”说完伸手探了探耳百额头。

  皱了皱眉:“烧倒是退了。”

  墨君山模样十分清冷,比起耳百不笑时候的清冷,更多了一丝隔绝世间万物的冷漠,可他也同耳百一样,笑起来是冰雪消融,春花抚面,落地生芽一般的美。

  清清冷冷的精致眉眼,流畅的下颌和薄薄的浅淡的嘴唇,与耳百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神采,使人观之忘俗。

  耳百赞叹地看着面前这位亲兄长,心底暗暗鄙视云绮罗没有眼光,以后得为哥哥择一门更好的亲事。

  “小耳。”墨君山掀了掀茶盖,吹了吹杯盏里的浮沫。

  耳百闻言,心中一悸,暗道有些不好,她抬起头,笑靥始终明若春花,皎如月牙:“嗯?”

  他轻轻说道:“最近外边有些流寇,你没事不妨待在家里,少一些出去,可好?”

  耳百没想到墨君山与自己说的居然是这件事情,心里面涌过一股温温的暖流,淌过四肢百骸,差点感动的有些失态。

  在他们眼里,比起任何,耳百的安危都更为重要,他们相信她。

  耳百绽开了一缕温柔至极的笑容,她点了点头:“好。”

  秋风起,耳百拨动琴音,款款而弹,轻轻而唱,原本是不成调的弹奏,慢慢成了一首规整的旋律。

  “曾经的我不熟悉,

  不熟悉我的深意与风度,

  不熟悉我的浅薄与骄纵,

  不熟悉我梦中的故乡往何处,

  于是,风也轻薄,雨也轻薄,水也轻薄,雾也轻薄。

  还有泪,还有那滴泛光的泪,

  把重重障碍附着,

  直到看不清佳作,

  或许是佳作,

  佳作又做作,

  何去何从,

  不复来时路,

  不辜负春与苦,

  且看人间造作,

  我独自萍浮。”

  耳百随声而唱,随声而歌,这首词也是她随口唱就,虽然歌词伤怀,但她心情十分的愉悦,唱得并不伤怀,反而是欢喜悠远的。

  她用左手撑着地下,右指随意地弹奏,虽然随意,却奇异的并不显得乱来,更一点也不难看。

  少女乌黑长发下垂,衣衫垂坠,坐于地面,一只如玉葱白的手放在琴弦上弹奏出简单旋律,一只手撑着地面,身形微微斜倚,一身水天碧长衫衬得肤质白细腻滑,神采安静,美丽不凡。

  君北羽在不远处默默凝注着她,这样一种欢喜神态,欢喜意境,似乎连周围的花草都慢慢被感染了,这样的一种随意而歌的唱法,没想到也会这么的美,更为打动人的是她那种欢悦的情绪,她每每一笑容,仿佛世间万物都能够暖化,融化了。

  他喜欢她,真的很喜欢她。

  耳百伏下身子拾起一朵老树上一年四季常开的百银串,花朵坚实唯美,大簇招摇,拥簇的花瓣挤挤挨挨,十分热闹,颜色却洁白而冷寂,模样姿态空寂绝俗。

  这是分别拥有一种姿态和另一种气质,却融合得恰适的一种花,看似热闹实则冷寂,看似繁华实则孤高,看似招摇实则悠远。

  耳百生得清净明丽,与这种气质复杂的花朵相衬并不显得冲突。

  只是当她把这朵花放在手心里,看见不远处慢慢走过来的身影时,她莫名觉得前方朝她走过来的那个人,与手中的这一类花,实在是相称。

  于是她把手中的花簪到君北羽的发上。

  他生得清贵,薄唇轻抿,眼神暗沉,发间的白色大花翩然舞动,生出繁华从容又清冷悠远的味道,将他那一种犀利如刃的气质生生的压制了下来,多了一丝与别不同的美丽。

  耳百轻轻地念了声:“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

  君北羽唇角弯起一抹清凉弧度,揽住耳百的腰身,低头吻了吻她那如同花瓣一般的唇角。

  他并没有吻住她的唇,只是吻了吻她的唇角,这轻轻的一吻,纯净的如同喜爱一朵花,或是一只小动物,连占有欲也不曾察觉到分毫。

  耳百眨了眨眼睛,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轻轻的落下一吻,同样的,像小动物一样的亲吻。

  然后,他们相视而笑。


  耳百今日换上纯白色长裙,发簪端正地束高顶部,其余的散落及腰,淡画眉眼,娉婷而优美,风姿款款,态度温润和顺。

  就这样走着前往寂将军府,她的神色淡定如常,姿容一如既往的秀美雅致,整体看起来家常而完美。

  走进府中,一路秋季花色瞩目,香气敷面,走到一株枝桠舒展茂密,枝干坚硬挺拔的老樟树底下,看见落叶缤纷,已簌簌坠落,铺了满地。平安少女正在叶子堆中落座,并不讲究的给一只浑身纯白的胖猫喂食。

  猫儿的眼睛蓦地一张,看向了突然现身的耳百,“喵呜”了一声,窜到耳百脚底下绕上一圈,然后将身子圈到皮毛里,就这样待在耳百的脚边。

  耳百抱起猫咪走了过来,平安看见是耳百来了,立刻起了身,眼睛亮晶晶的。

  “墨姐姐,你怎的这么晚才来看我?”平安埋怨的嘟起了小嘴,牵过她瘦削的手腕,引到房中,突然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耳百。

  她担忧地皱起眉头,说道:“墨姐姐怎么瘦了?”

  “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耳百抚了抚平安的头发,看到平安面颊饱满细腻,不由自主地笑了。

  “不过现在可大好了。”耳百从从容容落座,最近身体察觉不到任何异常,但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精神不是很好,耳百古怪的皱了皱眉头。

  察觉到耳百的手有一些发冷,平安担忧地道:“姐姐没事了么。”

  “没事,只是染了风寒而已,稍微虚弱些。”耳百对她安抚地一笑。

  又说:“我们的平安倒是圆润了不少。”

  平安撅起了嘴:“姐姐就会取笑我,姐姐尝尝我新做的茶点。”说着将一盘茶点端到了耳百的面前。

  耳百捻起茶点,放入嘴里,不由眯眼一笑:“没想到我们的平安手艺这样巧,能做出这么精致好吃的点心,不知道将来谁会这么有福气呢?”耳百抬头,做向往沉吟状。

  平安闻得耳百的打趣,不由得羞红了脸颊,她嗔道:“姐姐,你怎么这样?”

  耳百娇羞地一笑,风采嫣然:“我哪样?”

  平安的情绪突然间低落了下来,她低下头,用手指绞衣带,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她突然间抬起头来极认真的问她:“墨姐姐,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办呢?”

  耳百眸色一动,眸底泛起温柔的笑意,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那咱们就不要他了。”

  平安摇摇头,咬唇不语。

  耳百摸了摸平安额前的碎发,悠悠叹了口气:“平安,如果喜欢,就认真地去爱,爱够了就会放手了,因为太烫的水痛了你始终要放手的,如果痛得皮开肉绽还不愿意放手,那一定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痛。”

  “而爱,是相互之间的。”

  平安红了红眼眶:“可我真的很喜欢他,真的很喜欢。”

  “可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豆大的泪珠从平安眼眶里滑落。

  “因为你是他为数不多想要珍视的人啊。”耳百在心里悄悄说道。

  耳百轻轻拭去平安眼角的泪痕,对她说道:“平安,有些爱是情爱,有些爱是畸爱,有些爱是亲爱,有些爱是痛爱,姐姐希望你能有情爱,亲爱,不希望你有畸爱和痛爱。”

  平安难过地哽咽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我知道爱一个人会痛苦,爱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会更加痛苦,但我们只有亲身感受过了痛苦,才能知道如何去爱,平安,你知道么,有许多的人在爱着你,可能也包括你那个他,但他可能无法给你情爱,只能给你珍爱。”

  “为什么呢?”平安喃喃问道。

  “你说呢?”耳百微微低头看着她,粲然一笑。

  耳百又被君北羽带来的太医诊治了一番,摇了摇头,说是无妨碍,只是身子虚弱些,君北羽看着耳百继续消瘦下来的脸颊,忧郁的拧了拧眉心。

  入了中秋了,些微的薄云遮挡住圆而硕大的月亮,中秋佳节原是要吃月饼的,于是哥哥、父亲和耳百围坐在主室里一起吃着月饼一起饮茶,严落并没有到来,毕竟是中秋佳节,应该是与家里人一起团团圆圆地度过才好,为了避免严落挨打,耳百没让他跑来。

  冷风徐徐地吹拂,吹去树上依旧鲜绿的落叶,在天的尽头,皎白的圆月“跳”出了绵软的云层,圆溜溜的像是月兔提的一盏白色的花灯笼。

  君北羽要陪伴太后和宫妃。

  正吃着喝着,耳百突然耸了耸鼻子,她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异香,她抬起头望向外面,看见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端着一只精致的圆盘走了过来,耳百站起来走上前,侍从离近耳百,又不十分的近,分寸把握的极为有度,悄悄地对耳百说道:“公子说不能相陪,十分遗憾,特命小奴来给姑娘送糕点。”说着避着众人拿出一块牌子给耳百看了看,耳百点了头,他立刻就收回牌子,恭谨退下。

  耳百看着那只圆盘里的十分精美的小点,不由莞尔一笑。

  幸好寂将军府和严家也送来了精致的小点,所以君北羽的那份才没有显得那般突兀,耳百将自己亲手做的点心作为回礼,送了过去,许澈最近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

  天上一盘圆月,洒下莹莹清辉,似是有一层月白的轻纱罩覆天地,耳百坐于屋顶上方观赏着月亮,身旁俨然是久未见的许澈,许久不见,他的气质更冷了一些,耳百看着他,倒了一杯酒水,悠悠地叹了一声:“真是许久未见啊。”

  许澈身子一振,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声音略微沙哑地道:“小耳……”似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但始终没有说下去。

  耳百盈盈一笑:“欲言又止的话,就不用说了,每一个人都有欲言又止的故事,只要心中无愧,无怨就好。”她的声音轻柔飘忽,当说到“无愧,无怨”的时候,她举着杯盏倒了一杯酒水放在许澈的手中。

  许澈端着那杯酒水,沉默无言,然后一饮而尽。

  深秋的时候,耳百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恙了,脸颊也丰盈了许多。

  她穿着青碧色光泽鲜明的长衫,一头长发松松地绾起,外面加了一件兔毛斗篷,正坐在屋顶对着缺月喟然一叹,姿态犹如一阵拥有迢遥悠远意境的清风,美得脱俗、清凉。

  她举着一杯松花小露,闭起眸子一口饮尽了,脑子里想着的是君北羽清贵高华的面容,她薄薄地一笑。原来她看似漠不关心,没心没肺,实则,不见他,不与他相见,心底是复杂寥落的情意与苦涩。

  与他相见多么的欢喜热闹,分开的时候就有多么的凉薄寡淡。

  冷风轻轻拂过她的长发,麻麻痒痒的撩着脸颊,她又倒上一杯薄酒,已有微微的醺意。

  当她醺然的时候,不期然地落入了一个温暖带有温柔香气的怀抱,耳百闻到那个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心思一松,抱着他倒了下去。

  君北羽用温热的掌心抚了抚她的脸颊,搂住她的身子,施展轻功离开了屋顶。

  耳百在他的怀里微微闭着眼眸,嘴角浮起一丝恍惚的笑,似乎以为方才的天旋地转只是在梦中,面前抱着她的这个人,也是在梦里,直到她被他轻声唤道:“小耳。”

  耳百身子微微颤了颤,像是有些许莫名,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恍惚地轻叹一声:“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君北羽紧紧抱住了她。

  天越发冷了,居然未至冬季就落下了纯洁无瑕的白雪,耳百命工匠打造成了碳炉和烤网,准备烤一些木耳、香菇、猪肉、豆腐,之类的东西吃,谁成想刚好哥哥赠予了她一大块纯鲜的羊肉。

  耳百很是高兴,于是把几位朋友都邀到一起叫了过来,包括正在寂将军府里下棋的君北羽。

  严落、许澈、平安、君北羽、耳百的五人,架起碳炉,围坐成一圈烤碳取暖,将羊肉切成片状,用筷子夹到烤网上,烤着鲜羊肉慢慢地吃,窗外飘着皑皑的白雪。

  他们一边喝着温热的酒水,一边吃着热腾腾的烤肉,将烤好的嫩羊肉放入调配葱椒油料里的蘸料里面一蘸,鲜美香气,整个屋子里热气腾腾的,每个人的脸庞红热,都哈着热气,烤炉火,吃着羊肉,暖融融的十分热闹。

  突兀地,君北羽伸手在耳百嘴角上轻轻一抹,抹掉了她嘴角上的油污,动作娴熟而自然,平安蓦地看到了他这番举动,背脊微微一颤,然后默不作声地放下了筷子,走到外面的老树底下,屈膝抱身坐下了。

  耳百见了,向君北羽投去一瞥,君北羽对她点头微微一笑,也起身离开走到了屋外。

  屋外月色清凉如水,冷冷清清的洒下了漫天银辉,星河遍布,璀璨而生动。

  君北羽慢慢地走到平安的身边,坐在了她的身旁。

  平安低头闷闷地喊了一声:“羽叔。”

  “嗯 。”君北羽应答,然后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以前你还是那么小的一点。”君北羽拿手比了个身高。“现在就长这么大了。”他的语调温和似水,柔若春风。

  平安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君北羽微微带笑地看着她。

  他始终待自己这么的温柔,永远都是这么的好。

  “羽叔,你跟墨姐姐在一起感觉变了很多,你是不是很喜欢她呢?”

  不等君北羽做出反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羽叔,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即便你拒绝了我,我的心很痛,但我还是很喜欢你,直到墨姐姐与我说了一番话,她说我是你心里珍爱的人,但不能给予情爱,我突然地就明白了我在羽叔的心里是什么,那应该是一块很干净的地方,所以你才会那样小心地保护我,不让我卷进你的世界。”

  既然我在你心里是很珍视的存在,那你与墨姐姐也是我心中同样的存在,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你们很好很好。”说着,一滴泪啪嗒掉落了下来,君北羽擦拭掉她脸颊上的泪水,笑道:“平安长大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入君北羽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知道墨姐姐和叶姐姐能带给你的,我永远也无法带给你,我唯有真诚地祝福你,祝福你,那个我爱了很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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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 00:17:15 | 显示全部楼层
  落雪的时候,心境是温柔而缠绵的,那样一种寒风一动就冰羽微扇,拥有完整形态的冰晶,在手心里被温度化作水滴,它有一种入心的纯洁与美貌。冰凉刺骨的天,下雪的时候却微微带着暖意。

  清早起来,发觉门外地面上附着一层薄薄的白雪,鞋子踩上去立刻就黏附在了脚底心,已经有底下的人在缓缓地扫除积雪,耳百罩了一件大红羽绉面的鹤氅,衬得脸颊雪白,清冷端丽。

  刚起身的时候,她的头是有些昏沉的,只是过一会便觉好了很多,认为没有大碍,她与君北羽今天相约在关渡河畔,早早就起了身,然后落座梳妆,打理完毕,便独自一个人慢慢地前往关渡河。

  因为是这样的雪天,一路风景明净之中带有一种冰冷的锐利,却不妨碍如画般的清美绝俗。

  当她走到关渡河畔的时候,风雪也刚好停止,昨晚下将了一夜,一路上都是白雪皑皑,屋檐、瓦上、阶前,片片薄雪侵入,覆盖,带着凛冽的美。

  朝阳从前方升了起来,光辉暖热,舒适。于是红妆素裹中,她看到了前方一抹熟悉而高贵的身影,那个人向她慢慢地走过来,对着她微微一笑,是熟知而温柔的笑容,她也嫣然地一笑,带出了很多的恬美与温存,有一种直达人心细腻甜柔的温暖。

  君北羽也在望着她,两个人的画面美丽的几乎屏蔽了周遭声色,他看上去不动声色,只是走上去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可他的眼角居然有一些微微湿润,这个小小的女子,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带给自己一种莫名的奇异的感动,不剧烈的,一个眼神,不热络的,一个玩笑,或者这个时候的她是清清冷冷的,可他就是知道她爱他。

  耳百勾唇浅浅地一笑,伸展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他,然后叹了一口大气,故意瑟瑟地说道:“好冷啊。”

  君北羽眉梢一挑,向下瞥了一眼,看见窝在他怀里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埋进去的耳百,用指尖点了点她的脑门,不动声色地一笑:“原来,小耳是把我当作了暖炉。”

  耳百听出他话语里的不高兴,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松了松,更加用力抱紧了他,幽幽地叹道:“你要松开我么?”

  因为声音太过清冷忧郁,君北羽听完差点呼吸一窒,然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耳百是在作弄自己。

  他沉了沉脸,用手钳制住耳百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时,耳百突然嫣然一笑:“阿羽不会松开我的。”语气很笃定。

  君北羽一愣,低头看着那张清艳夺目的脸,声音略微喑哑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的笃定?

  耳百抬起头看着他:“因为我如此希望。”她说的清晰而坦然,没有丝毫的遮掩,没有任何的担忧,就是在很有自信的陈述,这种自信不是源于任何,甚至不是基于他的爱,而是源自于她内心的完整与安定。

  她并不盲目,她知晓世间未知而无能为力的变化,但她仍然憧憬美好与不变,不是那种所谓的少女心,而是,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不变的人。

  君北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耳百,她的眼睛很明亮很剔透,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君北羽默然无语,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耳百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他怀里的气息,认真地说:“阿羽要比火炉更加的温暖。”

  君北羽揩了揩眼角的湿意,低低地笑了。

  他们二人一路牵着手,就这般慢慢地走着,冰天雪地里的风透着一股细细的清气,耳百面颊氤氲着温柔,看起来美得令人动容。

  君北羽用温热的手掌暖着她略微冰冷的手指,尘嚣泯于世,喧哗沉寂,他们看起来这般静好,容颜又是这般的招摇,琐碎的话语扬抑在窸窣的风中,就这样安静地走下去,很美。

  冰雪慢慢消融,天地很冷冽,他们的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温暖、柔和。

  恍惚之中,耳百突然间扶住头怔了怔,君北羽察觉到她的异样,握着她的手一紧,皱眉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耳百摇了摇头,遽然感觉到仿佛世间万物正在离自己远去,眼睛里是君北羽愈显紧张的容色,他的薄唇开开阖阖,耳百听不真切他到底讲了什么,她皱皱眉,本想对他笑一笑的,然而自己却仿佛陷落了一条深长黑暗的隧道,天昏地暗之中,她闭上眼睛,无知无觉地昏沉过去。

  君北羽看见耳百突然之间就倒了下来,脸色苍白的立即抱起他,侧头吩咐暗卫:“快去请太医。”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脸上阴沉的像是能够滴出水来,立即运起轻功抱着耳百前往墨家。

  耳百躺在暖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前来诊治她的太医已经诊治了好一会,耳百没有丝毫要清醒的征兆,太医对君北羽摇了摇头,说:“君上,脉象是无妨碍的,只是不知为何会晕厥?”

  君北羽死死地看着太医,声音平滑的没有一丝波动起伏,他眼底阴阴冷冷:“这么说你不能治?”

  太医哆嗦地告罪:“臣下医术不精,请君上治罪。”

  君北羽紧紧的捏了捏手心,半晌才沉声道:“你下去吧。”

  “是,臣告退。”

  君北羽握住耳百纤长的手指,用她教会他的十指缠扣的方法扣住了她的手指,他郁郁地沉下眼眸,轻轻地道:“小耳,醒醒,好么?”

  然后他起身吻了吻她如同羽翼轻忽的眼睫,她的脸颊很白,两颊却透着一股嫣红的颜色,他轻轻地在她嘴角落下一吻,眼眸眨了眨,突然落下一滴泪来。

  如果能够不动情,何须如此被动情。

  他似乎也诧异自己居然落泪,怔怔地摸了摸脸颊,他感觉到惶急不安,心却并不十分的疼,就好像是用了麻醉的东西,仿佛已经剧烈过度,只能感受到一种钝钝的痛楚。

  他抱着耳百的手掌是麻的,心也是麻的。

  第二天的后半夜里,耳百醒了,她愣愣地睁开双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无神、失措,带着一些疯狂之意,半晌过后,有下人进来张望,她看见了就开始剧烈地大喊,嘶声大叫,像疯了一样的大哭大闹,下人们连忙按住她,立刻去找来墨城和墨君山。

  两人赶到的时候,耳百已经像发疯一样砸碎了许多东西,她的神志不清醒,头发散乱。墨城探出一双粗糙的手去安抚她,耳百使力一挣,被尖利的指甲划出了两道口子。

  墨君山立即抱住了耳百,抚摸着她的头发,嘴里念念有声:“小耳,是哥哥,是哥哥。”

  墨君山的声音带有一些安定人心的味道,神志不清的耳百听到这样轻柔的呼唤,安静了一些,闭了闭眼睛,似乎闹累了就要昏睡过去。

  墨城吩咐下人赶紧去请大夫。

  一直注视着这里的暗卫,马上将这边的情况报给了君北羽,心里慌乱不安的君北羽正被一帮大臣们拖住了脚步,直到快天明了才将将赶来。

  他赶到的时候,看见耳百将头埋进手臂之间,躲在床角抱着身子,一旁的墨君山正在轻声哄着她,而墨城双眉紧蹙,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血丝。

  他轻轻走到耳百面前,哆嗦着嘴唇抚了抚她的头发,耳百立刻慌张地抬起头来,看见是陌生人,又开始惊恐地尖叫,君北羽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然后俯身抱住了耳百,不顾她的挣扎退缩,用力地抱紧了她。

  耳百捶打着君北羽的背,痛哭失声,嘴里不断念叨着不明意义的东西,眼神恐惧,逃避捶打,似乎君北羽是吃人的恶鬼。

  看到她的眼神,君北羽心中狠狠一痛,他冷冽的目光瞥向太医,冷沉道:“还不快点诊治?”

  太医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声,走到前方,拿过耳百的手腕,君北羽指尖用力,制住了耳百的挣扎,然后轻柔地拍打着她,低低的哄着。

  他唇色惨淡,神情僵直,眼圈赤红,紧紧地抱着她,背对着众人显得有些寥落无助。

  耳百待在他的怀抱里安静了一点,神色痴痴呆呆,但似乎是熟悉这样的怀抱。

  太医探了半天的脉象,战战兢兢地回答:“脉象异常的乱,看起来像是疯魔之症,只是这症状来的如此突然,实在奇怪,倒像是中毒了,请君上多给臣一点时间,臣一定会给君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君北羽发丝微微散乱,神情凄然,抱着耳百,他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起来吧。”

  “治不好,朕治你的罪。”他的口气轻而浅,犹如一阵低风逝过。

  内容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君北羽不顾众人的劝阻,准备将耳百接入皇宫照顾,他的心已经乱了,墨城和墨君山都跪下恳求,他怒道:“难道朕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么?”

  “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他低低地道:“留在朕的身边,朕会尽全力保护她。”

  这一句,是他给耳百家里人的承诺,也是他给自己的承诺。



  清冷的天,外头的梅花肆意开放,有红梅、白梅、腊梅、绿萼梅,风采翩然,临寒而盛。耳百住进皇宫里已有一月的光景,太医院说她的体内有一种奇异的毒素,因为每日摄入分量微小,实在探查不出是什么毒素,需要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因为有君北羽的照顾和陪伴,再加上太医开的汤药辅助着,耳百已经不再发疯大闹,只是心智仿佛是回到了三四岁时,她对诸事不知,每日只知吃喝,还有知道她的羽哥哥。

  君北羽每日从朝堂上回来,都会先来看望她,陪伴着她,后宫里已对皇帝的久久不至已是怨声载道,不明所以。

  君北羽竟是把她安排在了自己的寝宫,这有多么的于理不合,他自己知道,但他必须得这么做。

  “羽哥哥~”耳百看到君北羽回来了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身子不撒手,君北羽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耳百最近非常的嗜睡,不知道是汤药的作用还是另有其他,醒来的时间还不如睡着的时间多。

  耳百瞪大一双眼睛,跑过去蹭着君北羽:“羽哥哥给小耳讲故事。”

  “好啊,小耳想让哥哥讲什么呢?”君北羽轻轻地抚了抚耳百的头发,温柔地笑。

  “讲妖怪的故事。”耳百蹭到君北羽的怀里,捏着他雪白的手指玩着,然后又吭哧吭哧地从床铺上扶着君北羽站起来,在他的脸颊上落下“吧唧”一吻。

  “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君北羽也笑了,却立刻闭了闭眼眸,他看着耳百,摸着她的头发,眸底有一丝复杂暗沉,眼里是如今的耳百所看不懂的,她只是觉得每次君北羽看到自己似乎都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是心痛和难过。

  他轻轻地把她抱进怀里,唱歌哄着她,歌词是耳百唱过的歌,他也随意而哼:“曾经的我不熟悉,不熟悉我的深意与风度,不熟悉我的浅薄与骄纵,不熟悉我梦中的故乡往何处,于是,风也轻薄,雨也轻薄,水也轻薄,雾也轻薄。还有泪,还有那滴泛光的泪,把重重障碍附着,直到看不清佳作,或许是佳作,佳作又做作,何去何从,不复来时路,不辜负春与苦,且看人间造作,我独自萍浮。”他的声音清润悠远,把这首歌词的意境表达的非常好,或许是情延至自已,或许是知道人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他轻轻地哼唱,当他唱完她就又睡着了,轻轻闭着眼睫,像小兽一样的呼吸声,纯净的像个孩子。他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就这样躺在她的身边,也睡了过去。

  喂她饭的时候,小耳突然闹了脾气,就是不愿吃,赵嬷嬷一着急一生气,拧了她一把,心里说道:“反正是个傻子,也不知道疼痛。”

  谁知小耳慌促之中就这样跑出了宫殿,赵嬷嬷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然后她赶紧放下了饭食去追耳百。

  当追到了殿外,居然不见了耳百身影,赵嬷嬷往地上啐了一口,骂了一声:“臭丫头片子,尽不让人省心。”

  于是用了把这片区域翻个底朝天的架势,狠命地找寻了起来。

  暗卫是无法现身的,他们只是把耳百发生的事情交代给帝王,然后不动声色地保护着她。当然君北羽也无法每时每刻待在耳百身边。

  当耳百迷迷糊糊地跑到了御院里,她正恍然失措中,恰好遇见了正在御院里散着步的潘婕妤和齐才人,可惜潘婕妤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看见耳百痴痴呆呆的低着头不说话,便以冲撞了她为由,想要给耳百一些教训。

  她早就听闻皇帝近来收了一个不知名的傻姑娘,居然把人养在自己的寝宫里,她恨得咬牙切齿,日日夜夜不得安枕,更加不懂为何向来运筹帷幄的帝王会做出这等事?

  她心里便想给这个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是装疯卖傻的主儿一个恶狠狠的教训,她可不信一个傻子也能勾引了皇上去。

  此间正好逮到了机会她又怎会轻易放过,不过她可不愿意自己动手,毕竟皇上如此宠爱此女,在摸不清楚底细的情况下就盲目动手,实在是不妥。

  她瞥了一眼身边的齐才人,勾起唇畔一笑,这样一来既可以试试皇帝的态度,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齐才人,此人冲撞了你我,你觉得该当如何?”

  宫里的传闻,齐才人当然听过,被潘婕妤压制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能够威风慑下一回,她怎么会放过呢。

  只是此女被皇上如此地宠爱,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团妒火熊熊燃烧,明明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嫔妃,这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傻女子又何德何能?

  潘婕妤看到齐才人眼里的妒急,好笑地一闭眼,让下人把耳百的头给抬起来,她原本以为耳百能惑住皇上的心,容姿绝对不差,却不成想,她竟拥有这样的清艳绝俗的容貌。

  原本只想让齐才人嫉恨的她自己都不由得妒恨起来。

  “嫔妾觉得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给她掌掴几下就可以了。”齐才人到底还是顾忌着皇上,只是提提意见,并没有吩咐人去动手,这是要把潘婕妤一同给拖下水的节奏。

  潘婕妤心底冷笑一声,此时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然不动手,那让手底下的人怎么看她?她的威严又何存?

  她就不信皇上真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连品级都没有的女子来责罚她?

  况且就算是看在她爹爹的面子上,君北羽也不会对她如何,反观一个小小的齐才人不管如何推脱都难逃为她背罪的命运。

  此番完全是齐才人的撺掇。

  思及此,她殷红如血的嘴唇微微一勾,便要下令吩咐动手。

  她心底恶狠狠地想到:“最好是毁了她的容色,这样皇帝还能够正眼瞧她?”

  却不知怎么的,她感觉腿关节突然间一疼一麻,几乎要跌倒,又不知怎的手腕突地一疼,疼得她面目顿时扭曲起来,然后后背又是一疼。

  她“哎哟”了一声,大声嚷嚷地道:“见鬼了,见鬼了,来人,快点扶着我,赶紧离开,快走。”

  下人们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但还是拥着潘婕妤准备先行离开,然而就在此时,一颗石子不知从何处射了过来,打在了耳百的腿上,耳百身子一弯,就跌进了旁边的水池里。

  如果耳百是清醒的,那么,她会一下子想起这个情景与多年以前是一模一样,自己也是这般落入了水中。

  周围响起了一片慌张的叫喊声,潘婕妤一下子面目苍白——这可不是她做的,但是,皇上会相信么?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远处快速奔来,潘婕妤看见了,脸颊又是一白,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跃入了池水之中,救起耳百,顿时心中一慌,心里头被一阵不祥之感覆没。

  在潘婕妤的宫殿里,皇帝换下湿漉漉的衣衫,慵懒地靠坐在躺椅上,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惫懒,慵慵地道:“潘婕妤,你可知罪?”

  潘秀毓跪坐在底下,神情呆滞,似乎还未从惊慌里回过神来,等她想起来了什么时,突然间一声惊呼:“臣妾是冤枉的。”

  言罢,她恶狠狠地瞪向齐才人,这个死女人居然诬陷自己要致那个傻子于死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她处处打压着齐才人,但是就算借她天大的胆量她也不敢这么做,如今她居然胆敢诬陷自己。

  然后她转过头又梨花带雨地失声痛哭道:“是齐才人在诬陷嫔妾。”

  “哦?”皇帝似笑非笑。“这么说,是朕误会你了?”

  “请皇上明察。”

  “那你们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帝不动声色。

  然而潘婕妤手底下的人,都声称:“当时婕妤本来是动手要打耳百的,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居然也不打了,倒是走过耳百身旁的时候,耳百就落下水了。”他们战战兢兢的,当着这个深不可测的天子的面,他们不敢说谎话。

  齐才人抽抽噎噎地说道:“当时自己只是提议小惩大诫,谁知姐姐居然要动手,最后居然把妹妹给推下水里了。”

  潘婕妤眼睛血红,挣扎着要去打齐才人:“**,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贱嘴。”

  一群下人忙上前制止住她。

  君北羽眉目凛冽:“既然事情已明了,潘婕妤,善妒善嫉,谋害宫人,有违女德。”

  “即日起,打入冷宫,褫夺称号。”

  “赵嬷嬷恍惚其职,疏忽大意,重责三十大板。

  “皇上……”潘婕妤怔怔地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能置信地哭嚷起来。

  “皇上,嫔妾没有,嫔妾没有!”

  潘秀毓的父亲潘申是参政,本是为了削弱相权而设,谁知君北羽近来得知潘参政与别国暗通有无,互通信件里有诸多猫腻,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照样给予容光,背地里正在逐步一一瓦解。别国势力范围已不单单只是困守了参政,君北羽凝眸沉思了一会,举手便布置下一盘棋局。

  等众人都退下了,他柔声对着还跪在地上的齐才人说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是,谢皇上。”

  这是一个君北羽本来并不想用的局,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君北羽沉思了片刻,走回寝殿,将睡梦中的耳百拥进怀里,心里面郁郁地道:“你这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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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21:39:12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时此刻,耳百不再居住的空落庭院,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长身玉立,玉带束冠,面庞犹如清风朗月般,他在某一处缓缓地停步,对着前方朗声喊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突然之间,又一道身影现身,来人戴着一副银质面具,俨然是许久不见的许澈,君北羽微薄一笑看着他说道:“你愿意做耳百身边的贴身护卫么?”

  许澈似乎有些疑惑不解,他沉思了一会,问他:“为什么选择我?你身边那么多的暗卫也都保护不了她?”

  面对这样的直白,君北羽眸色一凛,随即他又不动声色地一笑:“因为小耳需要你,我的人不可以现身,而严落的武功大不如你,性格也不如你刚毅,你这样冰冰冷冷的性子,刚好适合保护着她。”

   “而你也不会伤害她。”他看着他的眼睛徐徐地道。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以后她就由我来保护了。”言罢,许澈一个旋身,身影倏然间消逝。

  君北羽看了看门前的那颗苍劲古树,安静了一会儿,也随之起身离开。

  时光飞速,转瞬即逝,又一个月过去了,此间他们都相安无事,平安而顺遂。

  在一天半夜里,一道黑影出没在夜色之中,逆着风向簌簌而行,此人偷偷地掀开了屋瓦,窜入了御书房,手法熟练地翻开一本小册,拿出夹缝里藏匿的某样东西,正准备就此离开,谁知门“砰”地一声被倏然间打开,一大波持刀护卫将他瞬间团团包围了。

  他心道不好,拿出一柄锐利的匕首,便要杀出重围,谁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徐徐从门外迈了进来,君北羽笑了一笑,朗声道:“许公子深夜闯朕的御书房,不知有何要紧之事?”

  许澈冷笑一声,果断揭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清俊的脸。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让朕想一想,大约是耳百初初不适的时候?”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许澈咬牙切齿。

  “请君入瓮罢了。”

  “那么那些军机秘要也是?”

  “半假半真,不然又如何能引你上钩,真的你们可以对外查证,而假的都是一些军机秘事,专门用来欺骗你们,对症下药的。”

  “好一招请君入瓮。”许澈突然发狂大笑了起来。

  他笑完,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那她也?”

  “她知道你是敌国的暗探,也知道是你在给她下毒,不过在她身体不适的时候,我就命人偷偷地换了她的饮食,直到集合了朕所有的太医,用了一些时间才探查出是什么毒,不过解药难寻,才让耳百真疯了一段时间?”

  “那在御院那一次?”

  “那一次是她的做戏,她知道你等待机会等待了许久,终于看到她跑出来了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她便将计就计,你击石子的手法让她一下子就知道了是你,也才真正接受是你。”

  “这样一来,你的用心也帮助朕牵制削弱了参政实权,朕得好好谢谢你。”

  “许澈,我一直以为你是爱着她的,却没想到你对她居然这么地狠。”

  许澈苦笑一声:“枉我算计了这么久,却没想到被你算计干净。”他没有说出口是,他给耳百服用的量都是能解的量,可那又如何呢?

  一招请君入瓮,干干净净。
  耳百完好地回到了家里,墨城看见自己的女儿依旧美丽安好,差一点老泪纵横,墨君山抚着耳百的头发,暗叹这一次的劫后余生。

  耳百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发觉草叶并不芜杂,应是日日有人打理照顾。

  她举着茶水洒在了门前,又举杯洒在了庭院里,敬一切过往的不安,也敬此中人。

  她的心绪稳妥,并不觉得如何凄冷冷落,她知晓,万事顺意只是幸事,而人间寥落,身不由己才是常事,许澈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不由己,她不知,她对于他也无能援手,爱莫能助。

  只好顺风顺水顺心顺意,任它心境伤怀,由人或东或西,虚妄过渡,一切皆无罢了。

  她举杯饮过茶水,看着窗外一树摇曳生姿,依旧郁郁葱葱,苍劲夺目。

  听闻君北羽查过许澈身份,查出来他只是一个潦倒剑客,父母早亡,如今的身份作假手段竟也如此高明。

  耳百轻轻地敛了敛眉眼,突地,一道破空之声削空传来,一把长箭直直地射向耳百,原本隐在耳百身边的暗卫应该会出现保护她。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几个暗卫无动于衷,不,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他们竟然都现身跪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脸颊边赤红全是汗渍。

  只有一个暗卫还挺立笔直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耳百将要被射穿心脏,一动也不动。

  “小耳!”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惊呼,耳百落入了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随之而来的是箭羽破肤的声音,耳边传来君北羽一声压抑的闷哼。

  一大波暗卫现身,与出现的大批杀手打了起来。刚刚笔直挺立的暗卫,阴冷眸色一动,也加入了战圈。

  君北羽身上中了一箭,血流了耳百满手,耳百讶异地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只是捂着他身上的伤口,看见他嘴角不断向外溢出的鲜血,眼圈一红,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君北羽摸了摸她的脸颊,又咳出一口血来,他却对她笑了笑:“我没事。”

  君北羽心里想着:“原本是做好安排想将这些杀手一网打尽的,没想到暗卫里居然会出现内鬼。”

  “糟了。”他专注凝视着场外的打斗,这些暗卫一个个都蒙着面孔,都在与那些敌人作战,完全分不清刚才的那个内鬼究竟是谁了。

  正在此时,一柄冷冽的匕首刺向了君北羽,君北羽将耳百推到了圈外,与之对战。

  一次不中,那道身影突然隐匿了行踪,又隐到了场外的打斗中来分不出你我,十分的诡异狡诈,这个人三番五次地运用这样的招数,君北羽开始凝神仔细辨别。

  他大声命令道:“众暗卫都取下面罩。”

  暗卫齐声应是,刷刷地取下了面罩,只有一个人依旧用黑布蒙着面。

  正在此时,又一把箭羽从高空之中直直地射下。

  君北羽吃惊:“侍卫应当将外面的敌人都制服住了,怎么还会有箭羽射来,看来敌人真正是有备而来,居然也是一招请君入瓮。”

  君北羽来不及思考些什么,旋身将耳百救下,然而就在此时,一柄尖锐的匕首直直刺入了他的胸口。

  君北羽眼睛睁大,在耳百的面前倒了下来,耳百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面前的哥哥,不能置信地道:“是你?”

  墨君山对她温软地一笑:“小耳,到哥哥身边来?”

  他一步步地上前,耳百一步步地后退,退到最后退无可退,小耳眼睛赤红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哥哥要帮着敌国出卖君上?”

  墨君山扯了扯嘴角:“小耳,你还记得娘亲姓什么么,我们都是敌国人,小耳。”

  “原来,你和父亲竟然是敌国的暗桩。”耳百喃喃地道。

  “小耳……”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她俯下身子,抱着君北羽,怔怔地说道:“我也是你们埋下的一条线么?”

  “小耳,哥哥也不知道他会这么的喜欢你,牺牲了你,哥哥也很不舍。”

  她抱着君北羽,将脸贴上君北羽的脸颊,君北羽无力地抬起手抚了抚耳百的头发,轻声道:“小耳,今生得以遇见你,不悔也不恨,真的。”

  耳百眨了眨眼睛,落下了大颗泪珠,她的心脏很痛,眼睛很痛,不断地流着泪水,不断地用手摩挲着君北羽的脸颊,直到他最后闭上了眼睛。

  眼看就要大获全胜之时,突然之间,耳百冲天一阵凄厉的尖啸,啸声犹如怒火炽盛的凤鸣,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用力地捂住了耳朵,然后嘴角渗出了血液,他们用手捂着胸口,通通倒在了地面上,嘴唇惨白的耳百扶着君北羽,一步一步地走向水池,最后两个人双双落入了池水之中。

  一道白色的光芒从耳百脖颈处悬挂的璎珞里冲天而起,一瞬间冰封了这片地域。


  天地静谧的夜色里,冰雪在逐渐消融,寡草渐渐地探出头来,虫蚁也在忙碌着攀爬搬运,百年以后冰雪常留的此地蕴藏着一丝生气,突闻“哔啵”一声爆裂绽开的声音,然后,那片池水覆在表层的冰雪似乎正在慢慢地消融。

  清冷月色,琉璃景物,美绝尘寰的一座院子里,冰雪屏蔽天地,直到池水上方出现爆裂之声,冰裂了,雪消融了。

  淹没池水底下的一对人儿,相拥而死,但看上去,只是相拥而眠,左侧的男子矜贵高华,浑身充溢一股温润似玉的贵气,而右侧的小小女子,容颜清丽绝俗,冰清玉润,美得令人怀疑是否此间是困在睡梦之中。

  这一方地域再度出现绿润的细芽,正在绵绵不断地冲击泥土,生长而出,而那一颗早已枯死的老树居然也重新绽出绿叶。

  这片低温之地,瞬间的连风也变得温润和顺了起来。

  百年隐没在水底下的耳百,突然间,纤长的睫毛颤了一颤,这是即将要苏醒的预兆,下一秒钟,水池表面的冰块迅速地融解,冰雪消融,水色潋滟之中,耳百突然间睁开了眼眸。

  下一秒,左侧的君北羽也张开了双眼,他口中一瞬间被池水灌入,挣扎了起来,不能呼吸,耳百游动过去抱住他的身子,贴上身吻住他的唇,渡气。

  他们两人之间相互拥吻,然后耳百抓住君北羽的手腕,青白衣衫顺着身体缭绕缠动,在水中氤氲出犹如水中生物地上花般的形状,他们一起游动着浮上了水面。

  两人的衣衫完全湿透了,可他们却全然不在意,耳百拿脚尖踢着脚下的水花,柔婉地一笑:“阿羽,你的王朝已经付之东流了。”

  君北羽轻轻地点头:“嗯。”

  “那我们明天吃什么呢?”耳百趴在君北羽肩上认真地说道。

  君北羽手指一用力,将耳百扯到自己的怀里,用手臂环住她,问道:“小耳,如今我一穷二白,可能养不起你了。”说着在她的薄唇上啄了一下。

  “养不起我你还亲我?”耳百瞪大了美目不能置信地望着他。

  “不过没关系,阿羽腰间还缀着一枚珍贵的白玉玉佩呢?”说到这里,双手便像蛇一样的环住了他的腰身。

  君北羽皱了一皱眉头,呵了口气,立即去搔耳百的痒:“你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耳百咯咯咯地笑:“不敢了。”

  “啊,真的不敢了。”她举手讨扰。

  耳百和君北羽二人百年前投入池水时入了一个奇异的境地,在那片似梦非梦的地域,他们看到了一个与耳百长相非常相似的女子,身着白衣缕服,傲骨仙气。自称静华神子的女子说耳百是她的今身,愿意帮助他们度过此身劫,并许他们百年之后重新缘聚。

  只是要度过重重的考验。

  于是他们就这般活了下来,只是那片境地里诡谲多变化,行进多艰难,身体所经受的种种都犹如置身当中,每一步每一个决定都是靠他们自己所得,其中阎王掌执,地狱煎熬,离火焚身,种种艰辛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是,幸好。他们彼此相视一笑,眼眸中是各自坚定珍惜的目光。


  一座通奎山,渺渺雾气相对,呈现出了飞鹤群聚,时而扩散的景致,白鹤迢唳,尽现优美,山顶有一座顺风亭。

  漆染红顶,四脚磊落,普普通通地置于其上,却仿佛凡尘俗物皆不可抵达也。

  亭中正有一女子,抹额点唇,白衣翩然,她落座轻弹古弦,高山之顶,余音扩散开来,袅袅不尽,她一只手抵住下颌,一只手随意弹就,不多一会,就谱成了一首简曲。

  “动情时分,让人怎么看你?

  看你眼中有我,亦有情?

  完全想规避,规避自己的心。

  却又不知为何,心痛如裂镜。

  本不想尝情,安分就已清。

  你又如何从中作梗,让我不安定。

  当我发觉自己的心,我绵绵期冀,

  可你不是良人,

  转首一语不发便要归去。

  我供奉自己,

  只供奉自己。”

  耳百又是这样的随意而歌,词一如既往的伤怀,可她的心里并不伤怀,她轻声而弹,唱了另外一首,“有绵绵的干净的清风,有你倔强眸色动情的打扰……”她的声音扬得极远,漫山都是她清落的嗓音。

  君北羽在她的身后按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脸颊上仔细地闻,然后轻轻地环抱了住她。

  他取笑:“小耳现在是满身的脂粉味了?”

  耳百淡淡地一笑:“阿羽这是嫌弃我了?”

  她停下弹奏,回过头来:“阿羽嗅到了脂粉味,是否也会想起曾经后宫中魂牵梦萦的佳丽妃嫔?”

  君北羽怔了一怔,然后纠结地蹙了蹙眉心:“你这是在吃醋么?”

  “现在才吃醋?”他低头看着耳百惊异地道。

  “小耳,我怎么没发现你居然如此的呆滞可爱。”

  “你说我呆滞?”

  “我说你可爱。”


  这是一处南部的边落之境,在远望的视野之外,还有一处迢遥旷野的的山谷,其中堆满了遮天蔽日的花树,铺天盖地樱花瓣纷飞而落。

  是美丽温暖的暮春时节。

  他们先是去了那弯绿田遍野的边落之境,看到了空阔广袤的天空和原野,还有潺湲的清澈河水,淳朴和善笑容可亲的农民。

  他们顺着清凉的河水慢慢地往前走,一路上手拉着手,频频微笑,话语家常而琐碎,没有任何的阴霾与负重,似乎能够就这样一直地走下去。

  田地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鸟雀鸣叫,阳光普照,耳百握住君北羽的那只手有些汗湿,她挣了挣,君北羽不允。

  耳百眉梢一挑,慢慢悠悠地道:“我的手心出汗了。”

  君北羽微微扬眉,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绢帕,轻轻地擦拭着耳百雪白如玉的手指。

  耳百噗嗤一乐:“好娘。”

  “什么?”君北羽一蹙眉,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

  “没什么。”

  遥远的山谷内,人烟渺茫,花雨稠密,樱花花瓣纷纷下坠飘扬,耳百站在樱花树底下,花瓣就落在她的发上。

  鼻尖萦绕着纯美的香气,风也飒飒,人也飒飒。

  她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君北羽,跑过去衣衫翩跹舞动之中一把抱住了他。

  “阿羽,我爱你。”

  “我也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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