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冰是沉睡的水 于 2010-10-25 20:44 编辑
渴望一把枪。一把握在梵高手里的枪。 既然你这么痛苦,我亲爱的梵高,那么好吧,就让我代替你扣动扳机。让我来替你去犯你一生唯一的错误:杀死一个善良无辜的人。枪声响彻阿尔的天空,无知的村民会望着你的尸体孤独地微笑。你顺利地升入天堂,而我将在地狱里想念你的绘画、你的信、你的热烈与柔情。 渴望一把枪。一把陷害马丁路德金的枪。 让我带着这把枪,去当那个冷血的刺客。我蹩脚的枪法使子弹偏离目标,击中墙壁或者飞出窗口。我会揣着枪拼命逃跑,会被抓去接受审判,或者会直接当场枪毙。怎样都好。重要的是,一九六八年的新闻会改写;而那个黑色肌肤还在呼吸,他还可以继续做梦,继续追寻他的梦。 渴望一把枪。一把崇拜约翰列侬的枪。 我是那个发了疯的歌迷,带着这把荒唐的枪。潜伏在偶像的寓所。让我握抢的手颤抖吧,让我在我所崇拜的天才面前迟疑吧,让我在孩子的哭啼声里恢复理智吧,让我最终放下枪转身离开吧。是的,我转身,离去。枪还在我的口袋里,后来为我立下功勋,吓走了歹徒,而列侬的心脏还在跳动,安详地同爱人、儿子、吉他、阳光,植物生活在一起。 上帝,请赐予我渴望的枪。 渴望一把枪。一把惊世骇俗的枪。 我手持这把不平凡的枪,瞄准平庸的土地,击穿沉默,击穿贫瘠。击出巨大的声响。击出崭新的格局,击出一道黑色的闪电,击出地球上最美丽的眼睛。击出每样物质都有生命,击出每样生命都有爱情。 击出可以长高也可以弯腰的淡粉色雪山。雪花们长着好看的双眼皮,眼影是彩虹的颜色;眼睛眨动的时候,山脚下会刮起七彩的风暴。风暴不会太经常,因为与雪山比邻而居的是钴蓝色火山上夜夜歌舞不休不眠,雪花们看的舍不得眨眼。所有的火焰都是唱情歌的好手,每一朵雪花心仪一个火焰。 再击出蔷薇色的海洋,海水身边躺着奶油蛋糕叫做海滩。海滩一边自豪,一边自卑,一心爱慕苞米花一样的云彩。海滩上是裸体的人类和长脚的鱼,喝着鲜果榨成的饮料,看云彩如何俯身向她的爱人献出芳醇的吻。人类和鱼都很漂亮。他们只有一种肤色:健康。他们只有一种表情:微笑。他们只有一件关心的事情:爱情。他们只有一种年龄:年轻。他们只经历一种时间:永恒。 上帝,请赐予我渴望的枪。 渴望一把枪。一把装有六枚子弹的枪。 枪响了,砰!砰!——一枚子弹击中我的左耳,一枚击中我的右耳。失聪的我献血淋漓,安静地站在贝多芬的钢琴旁,看我的聋人兄弟如何在死一样的静默中创造欢乐的音符。枪还在我的手中,我的耳聋瞬间灌满了幸福。 砰!砰!——一枚子弹击中我的左眼,一枚子弹击中我的右眼。流着红色眼泪的我诗情洋溢,模仿荷马的思维和嘴唇,吟出的华美句子组成悲壮诗篇,感动大地和天空,俘虏雨水和风。枪还在我的手中,我的双眼再也看不到荒芜。 还剩下两枚子弹,一枚留给我的心脏,一枚留给我的太阳穴。对的,就是你,你,我的上帝。看啦,我挑选的廉价手枪很好使,足够卑贱,足够迅捷。卑贱是为了匹配你残忍的罪行,迅捷是为了配合我完美的谋杀。 上帝,让我来宣布你的罪行:你给我生命,却让我命运坎坷;你给我美丽和金钱,却吝啬给我爱和幸福;你给我诗歌和音乐,却让我敬爱的天才颠沛流离;你给我梦想的权利,却剥夺我实现梦想的机会;你创造人类,却教他们愚蠢,自私,妒忌,懒惰,虚伪,贪婪,教他们像你一样冷酷;你让人们自食苦果,而你却始终逍遥法外。 上帝,让我来执行你的判决:枪决。立即。马上。对的,就现在。 可是,枪不住在我手中。我没有得到我渴望的枪。没有。我无法杀死上帝,我甚至无法杀死自己。美好的依旧容易夭折,腐朽的依旧无限溃烂下去;荒谬的生活依旧在继续,死亡依旧在前方待命,痛苦依旧在围剿生灵,出路依旧无处可寻。我受伤的眼睛漾满悲伤,我的灵魂充满恐惧。漆黑的天际下起了大雨,我开始大声哭泣。 咬紧墨菲斯特的牙齿,我心底的意志发出微弱但绝不妥协的声音:渴望一把枪,渴望杀死上帝。 渴望一把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