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有些发亮,村庄里早已锣鼓喧天。每户人家都挤在门口看后生手中牵着的那条老黄牛。牛在村庄的小路上慢慢地走着,它老了,再也做不动了。它似乎隐约的知道等着它的是什么。小孩跟在牛后面,不时的对牛说,牛你要被杀掉了。牛那双干枯的眼睛渐渐充满了泪水。有人看到牛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牛哭了,人们都说牛是通人性的。牛每年都听到“杀猪啦,杀猪啦”,然后猪嚎叫着被宰了。今天,它听到了杀牛,它也许知道自己也要被宰了。最舍不得这伙计的是看了它十几年的生产队队长。每年入冬,牛都要喝上一大桶黄酒。谁要是把酒偷吃了,就要进行批斗,向大家检讨。毕竟牛是辛苦的,春耕的那会儿,全村的地都要靠它来耕作。 年复一年,牛衰老了,它喘着粗气,再也拉不动犁杖。人们怀着复杂矛盾的心理,出于对牛的感情,想把劳苦了一辈子的牛埋了,但又渴望吃肉,已经太久太久不知肉的味道了。于是批条向上级呈递,经过一些手续,获准了杀牛。 前一天,牛吃了最好的干草,被洗刷了一遍。老人们说罪过啊,罪过。 牛就要被杀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举起一个重锤,猛地砸向牛头,牛“轰”地倒下了。立刻,杀牛的老陈拿起一把小而尖锐的刀对准牛的心脏,从锁骨中偏上把整个手臂都伸到牛身内,刺到心脏,迅速抽出,血向四周迸发。牛刀沾满了鲜红,不停地往下滴。老陈快速剥皮,一系列动作在瞬间完成,到处都是血淋淋的。牛被抬了回去。 老陈开始忙碌,把整个牛的骨头都拆了出来,然后把牛扔进了最大的淘锅进行烧煮。整个村子似乎都可以闻到牛肉的香味。每户人家都可以舀上一大碗牛肉鲜汤,再按人头分牛肉。烧熟的牛肉被放在了筛扁上凉着,并排另一个筛扁上放着一副牛骨头。村里的小孩子都会去啃,间或也有一两个大人。他们在别人啃过的地方毫不介意的再啃上两口。谁也不会去动旁边的牛肉,即使无人看管,好像大家都约定好了似的。有的小孩年纪小,力气又小,挤不进去,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老陈就会招手让他过去,塞给他一快小却带有不少肉的骨头,叫他到一边去吃。 终于牛肉被分到了各个家中,大家都吃得有滋有味,小孩添着舌头还想要,大人们砸着嘴都说香。有些家庭成分不好,没能分到,老陈就悄悄的给他们,叫他们偷偷的吃,不要给别人知道。于是,大家多多少少都尝到了牛肉的滋味。几天后闲聊,还不时提到牛肉,毕竟牛肉不是常能吃到,下一回再吃牛肉可能是十几年后的事了。但村里的有些老太们不愿吃,也不忍看到牛被杀,她们只是自个儿抹眼泪。她们不停地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啊! 村庄里又有一只新的黄牛代替了原来老黄牛的位子。 p.s 很多我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日子里,被我们遗忘了。那些发生在60年代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褪色。不知道老一辈老去后,还有谁会再一次提起以前的岁月。 那时代的牛的确很令人怜惜,但那是的人,更是可怜。他们在啃骨头的时候就像狗一样互相争夺,让人心寒。但那时代的人是淳朴的,他们不会自作聪明的拿晒着的牛肉,这是一个相对和谐的社会,贫穷而又高尚。那时代的人是充满感情的人,他们对杀牛亦是一种痛惜,他们对牛的感情不是我们所能感受到的。 我没看到过杀牛,也没看到过牛骨架,只是有一次回家,不知怎的,爸爸向我提起了这件事。当时有点想哭,仿佛看到了那只劳作一辈子的牛淌着眼泪,看着人们,嚼动着嘴巴,哀求着。这牛不是现在的肉牛,对于肉牛,我们没多少的感情,但这是只老黄牛,我们爱它。 刚开始有一种冲动,想把“它”该成“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我们对这牛有太多的情感和不舍,我们不能杀“他”,只能是“它”。牛最终死在了刀下。 多么希望在某些空闲的下午,泡杯绿茶,坐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睛,回想过去的事情。艰难,困苦,曾经的岁月——我们不能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