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原是一篇我打算写长篇的文。 搁在Word里些许月份。 因为信佛,所以初见 “三千软红迷众性,一笑拈花现菩提”时, 脑里有了这样的故事。 只是。 在下笔拙。又是第一人称控。 所以只能将前言而圆。 亲,就凑着看吧。
(上) 我是一株金婆罗华。 在仙界天池神水的最底端,静默地开了三千年。 当北冥鱼来天池进水的时候,我身旁蔓散着的几株优昙婆罗花们总是发出嘤嘤喏喏的嘀咕声。 我知道这群整天没事闲扯仙界哪位仙人俊美的“花痴”们,这会一定又在嚼北冥鱼的舌根了。 北冥鱼。上古的神兽。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堪入目吗? 我懊丧地垂下层叠的花冠,一副悲悯的模样。 “金婆罗华。你怎么了?” 身旁的一株优钵罗花,用花叶轻轻地触了一下我的花茎,一脸担忧地问。 “没事……我只是羡慕那群开了眼触的优昙婆罗花们。她们只需一千年便能使六触随身,两千年就能幻化成人,若再精持受业一千年便能羽化成仙……而我开了三千年却还只是一株未丰满的金婆罗华……” “原来你是在为这等事烦恼。”优钵罗花“噗嗤”一笑,“我这株花,附六触的时间只用了短短的五百年。可是却永远幻化不了人形,更别说要位列仙班……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难道你不知道仙界越是珍贵的神花,它的为花期时间就越长吗?” “是吗……” “是啊!别老哀声叹气的。你都不知道,每当你叹气的时候你身边的那方天池水都会起漩涡。我离你最近,每次我的花茎都会被摇得生疼……” “优钵罗花……对不起……对不起……” “干嘛如此紧张,我又没怪你。”优钵罗花用花叶轻拍着我的花冠道,“金婆罗华。终有一日你会成为这仙界最耀眼的仙者……” 最耀眼的仙者?我真能如此吗…… 可那又是什么时候……
两千年后…… “玉帝,本王这次来是想问你借一样仙界的东西。” “梵天王说笑了。这天地万物本是由您而育。有何物是需您用‘借’字来提。莫要再说令小仙惊恐之话,您需要什么东西只需吩咐一声便好……” “切莫此言。本王虽是初天梵王,创生万物。但三界早已在数亿年前便各有其主、各尽其职……今次来你处只因释迦牟尼几日后要去灵 鹫山说法。作为主人的我便想献上些奇珍以示欢迎。这不,我掐指算来,你这处刚好有朵快要完妥六触的金婆罗华。本王想你若舍得便借予几天,等释迦牟尼说完了法,我便来还你。你看这样可好?” “天王抬爱,小仙惶恐。您且稍候,我这就命人将它取来……” “不急不急。本王好久没来仙界了,先四下逛逛再说。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便好,那金婆罗华,一会我亲自去天池取来便可。” “谨遵天王之命。小仙先行一步,您请自便。” “嗯。甚好,甚好……” 那一日,天池上空缱绻着五彩的云絮,映得满池的神水凌波盈盈。 他站在云端,只一挥袖。我便从池底升到了半空。 轻拈着我的花茎,他满心欢喜地说: “金婆罗华。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王舍城西的毗布罗山上有一泓清泉。 相传那是释迦牟尼平日净身的去处。 兜兜转转了千年,这一处泉现今已变得十分荒凉。四周的泉岸上杂草丛生,用石块堆积成的石垛遍布而立。 高空,黑缎织成的夜幕间有如银的弦月高高而挂。不远处,是透亮的六颗星辰熠着寒光连环成圈。 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分秒。 那泓泉的中央冒起了无数朵大小不一的气泡。“扑扑”地响着声,一拨拨、一排排地向周边蔓散开来。有金色的耀眼光芒从泉中透射出来,在空中汇聚成一束,发着魄人的气势直至六颗星辰中心。很快它又如伞般铺呈开来,裹着那六星,像子宫里的胎儿用脐带汲吸母亲身体里的营养一样,吸取它们的精华。 我。 这株在清泉底蕴了千年的金婆罗华,靠着“六星连珠”的天然契机,得以提前两千年幻化了人形,翩翩而至尘间。 赤着身,施了小小的法力。我轻松地从波澜的清泉中一跃而至了岸上。 再一抬手,泉中的气泡、金晕都消失得难觅踪迹。那空中的六颗星辰也瞬间黯淡了下来,若隐若现,甚是凄凉。 我歉意地向着“六星”深深一个作揖。心底却满是欢喜。 孤独地在天池神水底开了五千年,而后又被深蕴在释迦牟尼净身的清泉下一千年。六千年的星辰转移、时光穿流。那一身的惆怅、哀叹、寂寥是用怎样坚强的心忍耐过来的。 有多少次想屏着气息就这样远离噬人的孤独、一了百了。可最后,当那抹温柔的笑容浮现于心时,我颓败的意念如获得阳光照耀般温暖。 无论如何都要静静地忍耐下去,等待幻身为人的那一日。 哪怕我的周围只剩无澜的清水、眼里只触万丈的高空、耳畔只流寂寞的自我呼吸。 我,都不能放弃。都要满心喜悦地等待与那抹笑容再次重逢的一日。 “迦叶……”我亲昵地呢喃,说着为人开口的第一句言语。 迈着还有些颤抖、不太习惯的双腿。我蹒跚地行在落满草垛、残枝的地上。第一次如此细腻地感觉到大地弥散出的暖温,我兴奋不已。调皮地吐新纳气,地上的叶儿片片叠起,又均匀地贴合在身。我愉悦地笑。笑自己被饰成了一个长了脚的树精。 悠悠地离过前方的一堆石垛,身后骤闪起如同白昼的耀眼光芒。 诧异地转身,看到清泉上方有一团金色的光晕,颜色由浅入深,渐渐幻出一尊佛陀的相面。 “金波罗华。” 佛陀开口而言,声音浑宏、可亮日月。 “恭迎尊者大驾。” 我俯身而拜,一心虔诚。 “莫需如此大礼。金波罗华,你抬头看来,可否还记得本佛陀?” “这……” 我努力地忆起千年前所触的一切人物:梵天王、释迦牟尼、迦叶尊者……还有谁曾经见过又被遗忘? “千年前,我与你曾在灵鹫山见过。那时你刚开了眼触,被梵天王赠予前去弘法的世尊。金波罗华,当年那情景,你可还曾记得……” 千年前的灵鹫山…… 千年前的高阁台…… 千年前的世尊旁…… 原来是阿难陀尊者。 当年一身素衣、长相平庸的他,我只瞥了一面。怪不得似有相识却又无从忆起。不知他可会怪罪? “你我只是一面之缘。你有忘却也是当然。莫再执于心、恼于面。佛陀我也只是无心一说,不必斟酌于此。” 见我面露难意,阿难陀尊者劝慰道。 “尊者所言甚是。金婆罗华自当如此行之。” “甚好,甚好。你乃仙界神花,本应如此慧根。今时,你吸天相六星之精华得以提前幻化为人形。实在可喜可贺。” “尊者抬爱。如您所言,我本仙界一株小小花卉,不曾想在幻于人形之际还得尊者相迎。心中实在惶恐……” “仙佛两界自梵王创物以来本就和睦共处,互有帮扶。你我虽只一面之缘,我却料定你蕴有得成正果、羽化登仙、永不轮回的造诣。今时,你所见我的面相乃我得正涅槃前在这泉岸石垛上所施的幻术。” 见我一脸茫然,甚有不解,阿难陀尊者继续道。 “金婆罗华。我如此煞费苦心,为的是希望能助你一程,让你在这时这刻便能飞离尘世,去往仙界位列仙班。如此,你便不用再受那两千年的精持受业之苦,刹那便可得成正果。金婆罗华。这般契机你可愿意受持?” 原来这阿难陀尊者是来助我飞天成仙的…… 且不论他这样做的目的,只光听“登仙”二字,我心中便有不可遏制的喜悦冲动。 我多想一口便应了他。 那是自己在天池底时一直畅想的愿望。 做仙界最耀眼的仙者…… 优钵罗花的话清晰在耳,不曾决绝。 只是……真成了仙,那是不能轻易离了仙界的雷池,恣意妄为。迦叶他既不是定性声闻,怕是已转向了菩萨道。我若成仙飞升又怎能再去往佛国寻他…… 千年前的明眸一笑仿佛触手可及,美不胜收…… “金婆罗华。” 阿难陀再次正声。 “得遇尊者厚爱,实为金婆罗华的幸事。”我俯首于地,“其实成仙飞升已非金婆罗华我的本愿。如您所言,仙佛本是一气,道义互有渗入。如若尊者不嫌,就请您渡化金婆罗华为佛门弟子。两千年后我自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一切色相皆为虚相。金婆罗华。你心口不一,尘心未了。我若渡化了你,两千年后你也不得正果。再者仙有仙途,佛有佛道。怎可只你一句话,便改了自然的规则,将你强行渡化我佛。逆势而之,必有天责。” 阿难陀尊者……难道他洞悉了我对迦叶的情爱。他助我“登仙”只是一个说词,目的则是为了将我与迦叶永世相隔…… 都说我佛慈悲。为何佛却对我这般无情…… “多谢尊者美意。” 我叩首敬拜,复而起身道。 “佛家有云:出世必先入世。两千年的时光虽漫长,但比起我先前受持的六千年妥六触、幻人形的岁月,我想还是短暂可受的。天亦暗晚,恕金婆罗华刚幻了人形,体力不支,就此拜别尊者。” 语毕,再拜,转身相离。 莫说是两千年的岁月,哪怕是两万年、两亿年,我也定会凭自己的力量得菩提心、入佛国门。就算不能精持,我也定能找到妙法去往佛国寻他。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阿难陀的般若妙音在身后响起。 骤然,四方泉岸边的石垛耀闪出金色光芒,聚集于阿难陀在半空中的幻相处。如烈焰般通亮周边的一切。 “金婆罗华。佛陀我最后问你一次,这等契机你可愿受持?” “尊者。执著之念。何以从您口中而出?” “阿弥陀佛。金婆罗华。你虽具慧根,却纵性而往,冥顽不灵。此刻,我便禁了你千年的修行,将你重蕴于这清泉下。望你静心悔过,待启明开悟、登仙升飞一日。” 这也是佛?何以我不愿成仙,他便要将我禁于这泉下?想来,佛口中的慈悲也只对自己说罢了…… 见他闭目诵着梵经。身旁积聚的那些金色光芒,逐次增大增多,险有破裂迸射之意。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我脚下个点地,身形飞腾而出。回眼望,与那泉已有百丈远。 正窃喜之际,惊见头顶现出网状的金色光晕,如一只大口将只有发怔、愕然的我紧紧裹在其中。 手脚在网中拼命的挣扎,却丝毫不起作用。那网越收越紧,不屑一会便将我蜷缩一团。 调整了因恐惧而混乱的呼吸。我将积聚于体内的自然法力推于掌心,又用尽全力地将它们爆发于金网上。 “金婆罗华。仅凭你天赐的这点法力是万不能摧这金网半分的。不必起执著之心。佛陀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悟道飞仙,得证正果。” “你个假仁假义的佛陀。我是否成仙管你什么事!都说我佛慈悲,我看你就是个阿修罗,完全就不是得道的佛!你这样做就不怕违了天道,恶报相缠!” 金网不再缩变,只不断地散出高热。我全身汗如雨下,除了头部,剩余的四肢百骸都已麻木,如同不再拥有一般。 我就要被化为原形了吗…… 迦叶,迦叶…… 千年的等待真的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一般飘渺的事吗…… 那么冗长的等待…… 那么孤独的等待…… 那么心碎的等待…… “阿弥陀佛。金婆罗华。终有一日,你会明了本佛陀的用心。去哉,去哉……” 阿难陀的宏音随着我趋于模糊的意识而不可闻及。 我明了,下一瞬。我便要完全化尽人形,重蕴于那泓清泉下。 迦叶…… 我未曾与你相遇却要开始另一轮寂静的等待…… 只是这一次,我怕是再也不能幻人形、现世尘了…… 静心悔过,启明开悟。 对我来说只是一句空言…… 我怎么舍得忘掉你,怎会舍得忘掉你…… 我真是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在混沌中醒来。诧异地发觉自己身在陌生之处。 锦被覆着的身下,双手不知觉地触抚过那一片清凉的竹塌。嗅着几案上那铸金雀尾炉散蔓出的芳香,我翻身而起。 双脚触及大地的一瞬,内心汹涌澎湃。 是有无数的疑惑翻转心底: 为何会在此处?是阿难陀发了慈悲?亦或某人施恩相助? 不论原因,千年的修炼未有功溃,我此刻依然以人形现世。 与迦叶相遇,我只需一步…… 轻柔地撩开垂散于门前的层叠白色纱幔,映入眼帘的是一池碧波盈盈的莲潭。 余晖下,水面泛起点落的金色柔光,衬着高低错落的千叶碧莲,仿似仙境,令人神往。 也正是这刻,才知自己身处一方窗明几净、无垢无尘的水榭室舍之内。 这凡尘也有似这般如梦如幻的地方…… 不知这儿的主人是仙是佛…… 为何施助于我…… “金婆罗华。你这小子终于睡醒过来了!” 隔空响起的男子声音,富有磁性又略带嬉皮。我环顾四下,不曾寻觅他半点踪迹。 一脸茫然时,那男子又笑:“别找了!我来也……” 朦胧袅袅的莲潭深远处,一团蓝色光晕如风如雨,疾驰而至我身旁。 “尊驾,您……您是得道的凡人?何以认得我的姓名?” 面对着眼前一直闪烁光芒的不明物体,我不知所措。 “啧啧!我们在天池可是半面之缘的啊!你怎会不记得我了?” “天……天池?” “嗯。” “半……半面之缘?” “嗯!” “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天池水底,我还是株未妥六触的金婆罗华。怎会与他有过面缘…… “看来仙界的绝世神花也不过如此。哪有通灵的慧心,简直就是块朽木,不得开窍……” 言语间,那蓝色光晕暗淡下来,幻化出一欣长白皙的男子。凤眼高鼻,桃唇墨发。 他似笑非笑地凝视我,湖蓝色的衣袂似有风动地飘逸开来。 他。 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此的绝世容颜,看一眼仿佛便将痴迷…… “你这榆木脑袋。不给你点提示,想来再过个万年你也想不出来!” 他无奈地一摇头、一挥袖,环缭的莲潭便换了景象。 一盈五彩的凌波水下,研姿绚颜的花儿在嘤嘤谈笑: “这丑八怪,怎么又来我们这里进水了?真是不可理喻!守天门的那些仙将都瞎了吗?怎么连美恶都不分,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往仙界里放!就不怕污了我们一池的清静?” “姐姐,你莫要生气。就为这厮气坏了身体,幻不了人形,可就不划算。反正这‘丑’又摊不到我们头上,我们只当笑话看了。” “你们俩都休要再说。再如何,他都是上古的神兽,连玉帝都要敬他三分,我们开罪不起。你们若是怕他的模样,下次他来时你们收起眼触便可。莫要恣意闹事,惹出事端。” 幻境,在一株紫色神花的婉言劝慰下凝结。 一潭的千叶碧莲重新绽放于眼前。 我不禁惘然,心中百感交集。 那是蕴了我五千年时光的仙界天池神水啊…… 真没想到它可以如此的瑰丽而不失雅致…… 还有那些平日里只会叽叽喳喳的优昙婆罗花们,为何他们这样的可爱,就算是说着些伤人的话语,但听起来却如此亲切、温暖…… 我还真是想念那里的一切……
“怎么?把我给想起来了?” 见我发怔,上刻还愁着眉的神秘男子露着一抹喜悦。 “我应该早想到的……” 他是那上古的神兽——北冥鱼吧…… 他口中的半面之缘,是他来天池进水瞥见过我吧…… 我俯首贴地,谨言叩拜。 “金婆罗华恭迎北冥上尊大驾。卑下不具慧心,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上尊海涵。” “你这小子!这又不是在仙界,用得着行如此大礼?再说,我救你也不是图你现在给我叩头谢罪!” “是。卑下愚钝。还未拜谢上尊施救之恩,望请上尊恕罪。” 语毕。我又是一通叩首。 “……金婆罗华。我还真有些后悔半月前从阿难陀手中救下你……记得当年在天池底遇见你时,你虽未妥六触,周身却散着睥睨的耀眼光芒。天上人间、旷古溯今,那天籁的神韵,无物可及……” “上……上尊……” 我吞吐着唇瓣,心下一阵惆怅。 他定是对我失望了吧…… 谁曾想天赐天育的金婆罗华居然会如此狼狈、唯喏。不仅被阿难陀尊者打回了原形,还因此失了法力。言辞行为亦是处处谨慎小心。 自己现在的模样定是很卑微吧…… “早知道你会历经这一切。当时在天池,我便应该把你取来置于我这太虚幻境中才是。跟着那些终日只会念‘阿弥陀佛’的和尚,你脑子不出问题才怪!” 诧异地抬头,仰望近于咫尺的北冥上尊。 这个差不多于梵天王同时代育生的上古神兽。哪有一丝尊王的风范。言辞间,就是个嬉笑调皮的十几孩童。 “打了三天的架。累得骨头都散了,我进去躺会。你喜欢跪,就请继续……” 他一甩出尘的衣袂,转身相离。 如风如絮。消失于垂落的白色纱幔一侧。 我长吁一气,支着孱弱的身躯,摇晃地站立起来。他定是花了极大的气力才将我从阿难陀手中救下吧。而且还施以真原固定我早该涣散的人形。 半面之缘…… 他亦如此顾我,怎不令人动容…… 撩开纱幔,进入内室。 北冥上尊正侧身于塌上小憩。 我有些踌躇。只因四下穷壁,除了一床的竹塌还留有纳人的空隙外,只剩余侧旁的一方茶几。 那上面总不能坐人吧…… “金婆罗华!你这小子,干嘛老穿着身树叶在我面前晃悠!” 不知何时,北冥上尊启了双眼,一脸正色道。 树——叶—— 当头一棒的呵斥,令我如梦初醒。 是啊。自己以人形现世,草草地只裹了一身的叶子! “上尊恕罪……”我绯红了双颊道,“卑下……实在想不出……‘衣袂’它究竟是何模样……上尊你身上所穿的便是此物?” 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几案上的香鼎内有袅袅的青烟弥散而出,一丝一丝融于空中。 “哈哈……” 是再也忍俊不禁了。 北冥上尊一个翻身,倾刻间便落至我身旁。 “能说出令我开怀的话,看来你这子,脑子还没完全被迂腐坏!还有救!还有救!不过就是稍稍婆妈了些……” 他启着桃唇,恣意大笑。神情高冗,如获至宝。 空余我,羞愧地立于一旁,一副尴尬的模样。 他一挥袖,我身上便多了一袭金织的锦衣。 “还是这颜色最配你。只是这模样,天地万物,怕只有黯然的份了……” “可及上尊的容颜?” 这话本是心底揣测的,没想到竟因为喜悦于身上的这袭锦衣而吐露了出来。我不敢抬头凝视近于咫尺的北冥上尊,只得别过脸,忐忑地望向窗壁。 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埋?你好不容易从水里长到了岸上,这会又想用土把自己与世隔绝?” “上……上尊……您……您会读心术?” “嗯。雕虫小技,打小便会。” 读心术。仙界的仙者,懂得使得的也只是那潦潦几位。他却自小便会…… 这便是他贵为上古神兽的珍奇之处吧。 “把这个给吃了。” 思付间,北冥上尊递来一粒药丸,蚕豆大小,光华流转。 他一脸严肃地催促我服下,而我却有些犹豫。他贵为神兽,已有亿年。天性却如孩童,喜欢嬉笑调皮。一时兴起弄些生疮长斑的药来给我服用,也未有不可。 他不是刚赞许过我的容颜吗…… 而他自己的本相,应该有如优昙婆罗花们口中的一样不堪入目…… 他会因此生招嫉妒吗…… 糟糕…… 我忘了他会读心……
北冥上尊再次开怀而笑。一双美眸逡巡于我无地自容的脸庞。 “你这株花。不仅婆妈还有些呆……看好了,这便是本尊的实相。” 湖蓝的衣袂,轻落一地。北冥上尊赤着身,向我步近一寸,离我只隔一拳。 “我……美吗?” 他轻吐桃唇,声质如潺水萦绕耳畔。 “……嗯……” 我垂首而语,尴尬于他孩童般不虑轻重的举动。 “那……这里呢?” 他一转身,背上一整片触心的血红色疤痕呈览眼前。 “怎……怎会如此?” “不堪入目?哈哈……” 他的笑无谓无惧,响彻寂寞的空室。 那血红色的伤疤,千条万缕,纵横交错。从胸椎到尾骨如同修罗的恶面,狰狞、污秽,不忍睹目。 我的心不由一颤。 “上尊……” 我轻唤他,却无法启口说出任何安慰的言语。 他停止了笑意,一挥袖,落地的衣袂贴合在身。 “没错。如你所思那般。无论本尊是化为本相的鲲、次相的鹏、虚相的人。亦都无法用幻术遮掩背上那一片丑恶的伤疤……绝尘的姿颜,苍穹碧落间,早已与我无关……” 北冥上尊双眸迷离,若有哀思。 原来如此…… 当年他亦是化身了鲲、鹏之相去天池进水,正好被池中的优昙婆罗花们所睹。没有衣袂的掩饰,那些血红的伤疤为他人提供了闲聊的话柄。 当时的他一定很在意那些中伤的话吧…… 如同这刻,他言语中虽矢口否认自己不曾、也不会在意那些秽物,但神情间的哀莫却可清晰明辨。 究竟是何人伤了他如此…… 真悔不该心生猜忌,让他徒生感伤。 “卑下浑噩,竟以小人之心度上尊之恩!恭请上尊责罚!” 我俯首贴地,惭愧道。 “切!就为这点事责难你,我这头上古的神兽未免也太过小肚鸡肠了。你若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乖乖把这药丸吞了。如此,也不枉我飞驰九千万云里,用尽不眠不休的三天气力将它寻来给你!” “哎!你看我连黑眼圈都有了!原本丰满的脸颊也削瘦了好多!我好可怜……” 北冥上尊拖着孩童般稚气的语调,一跃而至竹榻上歇息了起来。 空余我一人怔怔地跪拜在地,满肠的疑云。 “快吞吧……你个呆子!连阿伽陀药都不要的人我想这世间也只剩你一个了!” 原来阿伽陀药。 望着悬浮于双眸前的药丸,我诧异良久。 这便是传说中兼具百种药效,能医治人间一切疾病的阿伽陀药吗…… “上尊。你去了西方极乐界?” “是啊!真想不到那老秃驴脾气那么不好。我好言劝他将阿伽陀药拿来我借用一下,没想到他死活都不肯。最后竟逼得我只好出手强抢!” “老秃驴……莫非上尊指的是无量寿佛?” “嗯。对。那老秃驴特自恋,每隔几日便要换一次装扮。每次换完装还都要弟子们称呼他相应的尊讳。一会阿弥陀佛,一会无量寿佛!真是无聊透顶……” 我在心里苦苦一笑。这北冥上尊的脾气怎就如此直爽。这天地万物间,想来也没有何人何事是可以让他忌惮。 “怎么。我说是抢来的,你便不敢吃了?” 这不是为难我吗…… 西方极乐界的诸佛若知道我吃了此药,非打得我原神俱散不可…… “你……” 音未落。北冥上尊现于身前。 轻捏悬空的阿伽陀药,他一脸凝重:“不想见迦叶了?” 他的话低沉直白。如利剑刺击我心,惹来一番疼痛。 上尊,您也知道我是寻迦叶而来的吗…… 在心底唤了千年的人,怎会舍得不见…… 只是。天上人间,佛国凡尘。迢迢千亿光年,现在的我又如何去寻他…… “他……不在天上……亦不在佛国。” 北冥上尊将药置于掌心,若有思虑地凝视我道。 “怎……怎会?迦叶他……他怎么了?他……怎么会不在天上!怎么会……不在佛国!他究竟去了哪里?究竟他去了哪里!快告诉我!告诉我!” 我不可置信地对视他,身体因为急切的心而焦燥地颤动。言语紊乱,声质尖锐。 “金婆罗华!” 北冥上尊一声大呵。 “你贵为神花,只得如此修行?这六星连珠的契机让你早了两千年幻化人形又有何用?你信不信本尊现在便将你褪回原形,置于我这太虚幻境的莲潭下重塑修为?” 北冥尊者通体蓝光熠熠,溢着摄人的寒气,纹丝不动地凝望我。 此刻,他的双眸影映着威严与决绝。我知道,他是真的愤怒了,只因我不合身份的幼稚与轻浮。 可是心底的真情实感又如何能去掩埋…… 我别过头,无奈地在心底一声叹息,空余一地的惆怅。却在下一秒,不偏不倚地落入一弯温暖的怀抱。 “你个呆子!千万别在除我以外的旁人处露出这般愁容的姿态!” 北冥上尊转瞬便换作了嬉皮的语调,一脸坏意地扬着唇角痴笑。 “可知你这轻轻地一蹙眉,会有多少人为之倾倒……” 他说着,将拥我入怀的手紧了紧。暧昧之意,陡然而生,流转空中。 这般轻薄的举止,哪是孩童的秉性。金婆罗华啊,金婆罗华。你眼不明,慧不深,误入魔障都不自知…… “上尊!请您自重!” 无法动弹的自己只得将脸转向外侧,僵直着身体,吞忍着不快,言辞间依旧敬语。 再如何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在没有越轨的行为前,我必须忍耐。 “把这药给吃了……” 北冥上尊将阿伽陀药置于唇边。 “你受阿难的金网相融,早已褪回原形。而我的真原虽可以免强维固你已涣散的人形,但也只有七七四十九天的时日。呆子。你若不想再做株淹水的花,就乖乖把这药给吞了……” 我回头端详北冥上尊郑重其事的脸。 目触他模糊青黑的眼晕、嶙峋突兀的下颌。 究竟是何等的机缘,能得这位媲美梵天大王的上古神兽倾力相助…… 难道这便是世人口中的“天缘”…… 我凝望他,眼底流露不胜感激的情谊。 “怎么?你如此期许地看着我,莫不是想让我口唇相对地喂你?” 北冥上尊莞尔一笑,将阿伽陀药轻抿于唇瓣,低着头向我缠绵而来。 “我自己来!” 用尽气力,挣脱钳制的双手。点滴间,我将阿伽陀药从北冥上尊的唇间夺下,囫囵地吞咽下肚。 “哈哈哈……” 北冥上尊松开相拥的手,再次开怀大笑。 “有趣!真是有趣!” 他重落于竹塌之上,侧身而卧,美目流转。 “吞了药,感觉如何?” “入口即化,通体快哉。”我叩首而语,“上尊的大恩,金婆罗华没齿难忘。只是,请您勿要再施小计来愚弄卑下……金婆罗华贵为吸吮天地灵气而长的神花,可以容他人胡乱打骂,却容不得他人……容不得他人半分猥亵……” 我的言辞坚定犀利,虽然是有担忧,但仍攥紧手心,努力抬头对视道。 “你这株金婆罗华。原以为跟着那群秃子和尚们千年,胆小痴呆了。没想还挺有骨气。要知道这天地万物,敢这般与我对目,让我自检之人还真是找不出来。你这般做作的傲气也过于霸气自信了吧……” 北冥上尊一脸阴霾,双眸冷峻。原来的那般稚声童气亦无处寻觅。 这才是真正的上古神兽吧…… 我咬咬了唇,再次启口。 “卑下并非有意冒犯上尊……若觉金婆罗华恣意妄为、以下犯上,上尊可随意责罚卑下……卑下是无半点怨言……只是……只是卑下恳求上尊能相告迦叶尊者的去向……如此,就算上尊您即刻要卑下舍了您的真原相护,神药相持,哪怕化为原形,卑下亦心甘情愿,永不后悔……” “永不后悔……” 北冥上尊一摆湖蓝的衣袂,复述四字,快然坐起。 “是。永不后悔!还望上尊如实相告!” 我低首而叩,双眸盈泪。 迦叶…… 无论你在何方,无论多少年月,我都要寻到你……
空室内。 我与他静默相对。 只有门前拖垂的白色纱幔,与风细细摩挲,缱绻着发出细细碎碎的美音。 仿佛过了很久…… “迦叶就在凡间。” 凡间…… 迦叶他在凡间…… 我屏气凝神,抬头而视北冥上尊。见他坐于塌上,望着我,启唇开言。心下不敢怠慢,侧耳倾听,就怕错失一字。 “迦叶涅槃,本应转向菩萨道,得证正果。却不知为何,他并未往生佛国,反而出没凡间。” “为何会如此?” “其中缘由,我这上古的神兽怕是不会明了。而你亦不需多求因缘。” 北冥上尊嗤嗤一笑,转了一脸的严肃,嬉笑道。 “你早了两千年幻形无非是等不及,想快些见到迦叶罢了。现今他已在凡间,不正合了你的心意。这心是不是甜得快化成绕指柔了……” 他一眼不眨地注视,我脸上每个因喜悦而生的细微浮动,都收于他的眼底,无处可遁。 “没错。卑下这刻心中盛满喜悦和感激。” 我俯首而语。 “多谢上尊相告迦叶去向,此份大恩金婆罗华铭记五内,永世不忘。” 言毕,叩以响头。 “怎么又对我行如此大礼。你莫不是想行了礼,便是还了我的大恩,从此一清二白、互不相欠?” “不……是……” 这北冥上尊会读心术,我心中任何一丝闪过的念头都会被他知道的一滴不漏。 “究竟是‘是’还是‘不’?” 他飞跃至飘逸的纱曼前。一挥袖,那轻纱自然地分开两旁。呈现出室外一潭静妙的莲儿。在五彩的日晕下,默然绽放。 “是与不是又有何分别。终有一日,你这株金婆华是要离我而去……只是不该是这刻而已……” “上尊。金婆罗华绝非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如您所言,卑下的这颗心已是魂牵迦叶身上……待卑下找到了迦叶便会回来。到时上天入地、苍琼碧落任您差遣……” 我郑重其事地立下誓言。却听得身后北冥上尊的一声叹息。 “我说了想离开,亦不是这时。你须得再等个一千年。” “再等一千年?为什么?难道迦叶出了事?” “迦叶他能出何事。他入凡间也是自愿而往。倒是你……” “我……我又如何?” “你虽服了阿伽陀药,维固了人形。但体内的真原却受到重创,只能用我的真原相持才能得以疗治。” “那也不用治一千年吧……” 我无奈地一笑。目触门下他的背影,看见那袭湖蓝的衣袂似有风动地飘逸。 “上尊。你孤独吗?” “孤独……” 他转过身,用无法读取的眼神凝视我。 “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恩情,我金婆罗华不会不报。只要我和迦叶在一起后,我定会带着他一同回来。 糟糕。我又忘了他会读心。他若知道我多带个人回来,不知愿意否…… “哈哈哈……” 他又一次启唇而笑。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又用读心术**你的心意?” “……” “哎……真是个呆子。就你这张凡事都会显摆的脸,还需要我读什么读!” 北冥上尊跃至身旁,抬手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弹。 “被水淹了这么长时间,脑袋瓜子里可不要长出了霉菌。我和你说让你等一千年,你就乖乖再等个一千年。咱俩是老交情了,我还会害你不成?” 哎哟…… 这一个弹指还真是痛及筋骨。 “……卑下……当然相信上尊您。也明白……一切都是您的好意……” “呵呵!明白就万事俱佳啦!” 见我一个劲地用手揉拭额头,他爽朗地笑开了怀。 我无奈地心中苦笑,趁着他抬头傻笑之际,也不脸红地翻身上了竹塌,侧身卧下。 只是鼻息陡然急切了起来,只因体内不断聚积的热量,令人燥动不安。 怎会如此…… 难道是阿伽陀药的药性过强…… “金婆罗华?” 北冥上尊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竟施着法术悬浮于我上空,正面对侧脸,相隔只有一拳。 “您……您这是做……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救你出苦海!” “苦……苦海?” “嗯!” 他用手轻别过我的脸,宛而一笑道。 “全身又热又燥?” “哪……哪有……” “脸都闷得成红烧猪头了,还咬着牙不承认。” “这……这有什么……不承认的……我……我只是……只是一时适应……适应不了阿伽陀药罢了……” “切!还要嘴硬。你难道就不怕这药的药性太强,将你吱啦一声烧成灰?” 灰…… 这药居然会把人烧成灰…… 莫不是我体质太弱,无法融合这药,反道被其所害…… “嗯。猜得还算准。还有些小聪明。不愧是株神花!” 见他挑着眉,自是得意的神情。我的燥热更加了几分。 “不……不要用……用读心术……读……读我……” “呵呵!到底是让我‘读’还是‘不读’?” “你……” 我第一次省用了敬语称呼北冥上尊。 只因那份燥热排山倒海、万潮奔涌地在体内肆意生殖。它们侵入骨髓、浸入心脾。让我的谦卑与忍耐化为虚无。 “救……救我……” 我不自觉地开口哀求。身躯更因燥热而本能地扭动。 “金婆罗华……放心……你不会有事……” 北冥上尊低吟软语。轻提我的下颌,一双桃唇,缠绵而来。 四瓣相触。我厌恶地甩手相抵。却不料被他双掌相握,牢牢禁锢于我那慌乱而散的墨发中。 为何…… 北冥鱼,你为何如此轻薄于我…… 泪眼婆娑时。他的舌抵开我紧叩的牙关,滑入湿润的腔内。 我慌张地一阵痉挛。牙颌一闭,一股血腥瞬间溢满口中,直达咽喉。 “哼……” 北冥上尊一声低吭。那与我相缠的双手也为之紧了紧。 痛? 你也知道痛! 迦叶…… 我离你似乎越来越远……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阿难陀尊者抓了去。融了人形,葬于泉中也好过此刻的这般凌辱…… 不如就此离去…… 再次闭合牙关,这次想咬的是自己的舌。却不料被北冥上尊一把钳住了下颌。绝望中。只觉他加尽了唇瓣贴合的力度。 “嗯……” 连自己都羞愧的呓语,竟不自觉得从鼻端溢出。这样直白而清晰的身体反应,让我无地自容,紧闭双眸,羞愤难当。 只是…… 为何体内的燥热瞬时减灭了大半…… 急喘的鼻息亦趋于平稳…… 周遭似有清风,徐徐而过,贴合着自己,丝丝入肌,令人心生安谧。 而他…… 北冥上尊…… 亦在这一秒抽离了吻落的唇瓣。 “金……婆罗华……” 他轻声地唤着我的名,一双温热的手拂及我的脸颊,拭着我不停溢出的泪。 我眉心一皱,忿然启开双眸,带着一腔的怨恨,不顾尊卑地蔑视他。 “金……” 他坐在塌缘,只启口说了一字,就被我瞪大的双眸怔得拿开了抚慰在我脸上的手。偏过脸,不再支言。 哼。 北冥鱼。 你也知羞耻…… 你也懂无地自容…… “我要走……”我一跃而起,立于北冥上尊前,“现在、马上、立刻……” 很清楚,身体仍有余热。头重脚轻,恍恍惚惚。若此刻离开这里,恐怕只剩死路一条。 可是…… 我如何能继续泰然自若地面对眼前的这位恩人…… 那瓣桃唇,现在还沾着血丝,赤裸裸地展露在我眼前…… 它在嘲笑我吧…… 笑刚刚的那场风花雪月完然是自己的过错。 遇人不淑、心无芥蒂…… 我这株才来凡间的婆罗华活该被人如此对待…… 任凭眼泪再次决堤。我依然高傲地扬着头,轻蔑地挤出一笑。 “还你。都还你。什么都不欠你。” 双眸模糊地不用去看北冥上尊的表情。转过身,朝着室外的一方天地行去…… 那里是一池的莲潭吧…… 离不了这里又有什么关系。我原本就是一株浸于水中的金婆罗华,再次入水便是回家。 只是。 这一次,就让我在这一池的莲潭底静默开放。 这一次,让心中、脑中、眼中只有迦叶的身影。 这一次,再也不要被人从水里撷取。 除非有那么一日…… 那抹明眸的笑再次现于眼前…… 苍山洱海间。 我。 只等那人…… 在我跃入莲潭的刹那。 垂落的臂膀被猛烈地牵扯,一阵旋转,身儿便落入了北冥上尊的怀中。 “放开我!放开我!” 我嚎啕着,撕打着他的胸膛,一捶捶、一抡抡。 最后不知何来的气量,居然一掌掴上了他的脸。 这一掌。 响亮清晰、出人意外。我与他,只余呆呆相望、不知所措。 “你这株呆花!你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怎么样……” 北冥上尊紧攥我的双臂。他阴霾冷峻的脸上露着发疯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向我手起刀落、一掌毙命。 心不由地向下沉了沉,惊慌之情跃然于脸,身躯也害怕地微微颤抖。 “你……叫我如何待你才好……” 他脸上,转瞬而逝的那丝忧愁,随着再次地拥我入怀,消逝于我的眼眸深底。 原来自己还是怕魂飞魄散、不驻人形。 我温顺得任由他轻揽着。安静得像一片叶,悄然无息。 “你的身体太弱,而且还损了真原……阿伽陀药的药性你暂且控制不了……” 像是哄孩童般,北冥上尊轻柔道。 “我的真原还要在你的体内呆很长一段时间……一来是借机疗治你的真原,二来是控制阿伽陀药不定期的燥热药性……只是……你也应该明白那毕竟是极乐界的神药,我的真原虽能克制融合但有时候难免会被它占了优势,引得你周身燥热难耐……” “那时……真原需要我的津液和真气去供给……”他的唇附在我的耳畔,手儿轻抚着我的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吗…… 原来如此…… 我所承受的这些凌辱,原来是为了维固人形…… 只是维固人形…… “……留着得来不易的人形……好好地等上一千年……去找迦叶……” 当北冥上尊用安慰的言语提及“迦叶”两字时,我的泪夺眶而出、汹涌不止。像是倾泻了一世的委屈,我一口咬上了他的肩头。 “哼……” 他一阵闷吭。 “真是……咬我都咬上瘾了不成!” 他嬉皮地说道。字里满是宠溺。 心…… 有一闪而逝的温暖。 千年来。第一次有被人疼惜的感觉。 那结冰的孤独,划上了纹丝,仿若轻轻一触,便可灰飞烟灭、无影无形。 愧疚、自嘲、感激、羞怯…… 五味杂陈的思绪,化成剔透的泪。不停地潸潸而下。滴落在他湖蓝的衣肩。 细细长长、滴滴答答。 “北冥爱弟!北冥爱弟!” 像从远古传来的洪音。我好奇地仰头。见莲潭金光熠熠、空中祥云缱蜷。一袭墨绿衣袂的女子,乘风而降,飘跃面前。 他。 面如花、眉如黛。星眸樱唇,肌如聚雪。轻轻一挽云鬓,碎碎几步生云。旷世佳人,倾国倾城。 “爱弟!这么久没见,可有想我?” 他欢蹦着一把搂上北冥上尊的胳膊,扬起一脸的眉飞色舞。 “人家找你找得好苦好累!若不是你的太虚幻境出了纰漏,破了一处窟窿。我再是寻个千年,都未必寻得着你……感谢上苍,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纰漏?只几日便有纰漏……” 北冥上尊若有所思,低低地沉吟了一声。 “爱弟?爱弟!你到底有否听我说的话?有否听我的话……” “呆子。感觉好些了吗?再去睡会如何?” 见北冥上尊完全漠视身旁的美艳女子,只顾对我轻声细语。不禁心下生疑。 “这……他……” 他们看来相识。为何一个殷勤百般、一个冷若冰霜…… “勿要理她。” 他一摆被那女子纠缠着的胳膊,也不管她脸上的错愕。扶着我进了室内。 坐于塌缘。 诧异于突然从腹中传出的“咕噜”声。惊慌地以为阿伽陀药再次的不安分。我无助地望向一旁的北冥上尊。 “唉……淹水的时间看来太过漫长了……” 他无奈一笑,又连连摇头。 “叫你呆子你还真呆了!连肚子饿都不懂……你这株金婆罗华,除了绝世的姿颜,还有其它可以媲美这称呼的优点吗?” “我……我又从未做过人……怎会懂得如何是肚子饿……上尊您……您太……太欺负我了……” “看来还有这读破句的能力也可媲美!亦可媲美!哈哈哈……” 北冥上尊像又转到了五、六岁的孩童般,一脸嬉皮的笑着。 我又羞又恼。惭愧地低下头,绯红了耳根。 “金婆罗华?他是金婆罗华?” 室外。美艳的女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应该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兴奋地跃至北冥上尊旁,扯着他的宽袖不停问道。 “你给我安静点!” 这声呵斥,地动山摇。 看着北冥上尊那副不可忍耐、不能触目的阴郁神情,我根本无法比拟他上一秒的纯真幼稚…… 而那美艳的女子…… 她…… 却在笑? 神采奕奕地媚笑? “爱弟!你好有男子气概啊!真不愧是上古的神兽!这天地间,怕再也找不出与你一样真秉性的男子了!呵呵……我好喜欢,好喜欢!” 原来,她喜欢他。而且还陷得不浅。 “你先睡会。我去煮些吃的。” 北冥上尊也不理他,只顾对我说话,作势便要离开。而一旁的男子却还在不依不饶地纠缠。 “爱弟!你会煮东西啊!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招?上次见面的时候也不曾听你说起过?” “你再说一个废字看看……” 他的语气那么轻飘自然。如温润的泉水,不惊不澜。却不知为何令听者心生畏惧。女子果真一声不吭地立在原地,不进不退。只是星眸暗淡,容颜惨白,无限悲悯。 北冥上尊离开后的一段时辰里。 我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她与他真是相配……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良辰美景,想来注定是一场痴心妄想…… “金婆罗华?” 未见她启口寻问。耳畔却传来她的疑惑。 我一脸的懵懂。迷迷糊糊地以为是饿出了幻觉。 “别老盯着我瞧!会不好意思的……”她星眸婉转,一盈的羞怯之情。 “咦?真是你在对我说话!”我惊愕地瞪大双眸,不可置信道。 “别如此大声!爱弟他耳朵尖得很,会被他听到的!” 她慌张地向我摆手,情急地只差跑来蒙我的嘴。 我心里一阵好笑。 北冥上尊哪有如此的苛刻霸道……让她不要废话,她真不再说话。而且连站立的位置也不敢挪动分毫。 她的心定是喜欢得不分自我了…… “你会传心术?” 我轻问道。撇撇眼眸,示意她坐来身旁。 他面露难色,无奈地摇摇头。 “当然。雕虫小技,本王自小便会!” 在心中“噗嗤”一笑。 这不会谦虚的秉性倒与北冥上尊相像的很。 只是……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何自称“本王”…… 想来他对我的名字十分敏感。 难道我们曾经也有过面缘? 我诧异地望着她。脑中回忆千年来与之相似的人儿。 难道…… “金婆罗华你可猜到本王是谁了?” 像看懂了我的思绪。女子正了正身,仰起下颌,眸露锐光。一副睥睨天下的姿颜。 “你……你是梵天王?当年将我带去灵 鹫山献佛的梵天王?” “嗯……不错不错。如你所虑,本尊正是创造天地之神、众生之父的梵天王。” 原来她真是我的“月老”,牵引我与迦叶相遇的红绳——梵天王。 我粲然地笑了。心底有对她无限的感激。 而她,见我笑得甜蜜。严肃的表情陡然转了弯,抿着嘴、皱着眉,一脸的好奇。 “喂。金婆罗华。你干嘛笑得像花痴一般……本王长得有如此可笑吗?我一直觉得自己长得挺红颜的呀!” 当然是千古红颜、绝世绝尘…… 只是那日。当她从天池水底捧起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时。我分明耳触的是位男子的声音。为何现在眼前的是一位婀娜女子?而且时常有与北冥上尊一样孩童般的语言逻辑?这上古的仙、兽都喜欢装嫩充美吗? 在心中轻轻的一阵叹息。未料,室外骤响一阵轰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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