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译贤

　　有人说：“世间美好之事，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眼前。”而他，却心性成痴，执著一念，默默守候着他所遥望的人生幻梦。
　　那一抹时常在梦中相逢的皎洁月色，是他所笃信的灵魂寄托。殊不知，所谓“沧海月明，水月交融”，固然是空明澄澈的绝美境界，但在月明宵静之时，亦有明珠浴于泪波之间。传说中的鲛人泣泪，竟一如他的身世浮沉，载着说不尽的幽怨哀思，令人闻之欲泣，愁肠寸断。
　　……
　　
　　乐游原上，西风向晚。
　　他静静地伫立在这广阔无际的原野上，任一袭青衫在风中猎猎而舞，眉宇间尽是一股桀骜如初的魏晋风神。这一刻，天地间仿佛独余下一个人，和一张瑟。
　　那是一张华美无匹的瑟，通体朱红，琴身上二十五弦澄莹润泽，一眼便知此物绝非凡品。二十一年前，与他相交至笃的令狐楚大人寻得佳木良材，亲手为他斫了这张瑟，以期许他仕途畅达。说来也怪，自此之后，他虽精通音律，却从未弹奏过它，可这锦瑟竟成了他一生的挚爱之物。
　　一派宁静寂然中，他缓缓地将瑟放下，自己也轻展衣袖，坐在锦瑟之侧。斜阳肆意地倾泻在琴身上，映出柔和而明畅的金光，也映照着他刻满沧桑的面容。他苍老的手掌抚过临岳，似是触及了一段刻骨铭心的长途，久久不能忘怀。
　　弹指作歌，锦瑟繁弦，他合上眼眸，就此在音律间陶然自醉。
　　……
　　
　　人言“庄生化蝶，栩栩然而飞”，然而在他生命中飞舞的蝶又该梦归何处？是和妻子的琴瑟相合、共期偕老，还是与至交的重义深恩、肝胆相照，亦或是陷入党派纷争，终生无法自拔？淡烟如梦，淡梦如烟。人间的世态炎凉、造化无常，他早已惯了。与其清醒度日，他更情钟于活在梦里。化蝶翩跹，但求魂梦与君同，有什么不好？
　　他的人生本该是一首壮丽而绚烂的诗篇，奈何纵是才情无匹、风华绝代，终究抵不过“命途”二字。于是，凄寂忧伤徜徉在他生命的音韵里。到头来，还是一曲悲歌结束了那些华丽的开场，一如“望帝啼鹃”的哀婉凄恻，声声泣血。
　　曾经的隽永光景，都纷纷在眸间流过。掌心倾侧，弦瑟归并。纵是琴音已绝，那份对“梦境”的执着守候，却宛然于心，凝成一段亘古的情思。
　　……
　　
　　他，猛地举起那张锦瑟，狠狠地摔在了一块巨石上。伴随着震耳的轰鸣，锦瑟应声而裂。他痴痴凝望着那两段瑟，默然不语。锦瑟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一袭青衫，在乐游原上绝尘而去，渐渐融进了落日的余晖里……
　　
　　
　　注明：①临岳为瑟的琴头
　　②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句，众说纷纭。一说瑟本二十五弦，义山摔成两半，方成五十弦。
　　③“赠瑟”一事系作者杜撰。令狐楚是李商隐一生最敬仰的人，《锦瑟》一诗写于852年，21年前是令狐楚的卒年，也是李商隐迎娶王氏，陷入牛李党争的那一年。
　　④附原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琵琶语---(林海)

九泉孤寒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无心幻梦